佟越嘴硬道:“還能是誰,自然是鄭廣元。”
周惠澤的指尖從虎頭匕首滑到朔風的鞘上。分明他的指尖沒碰到佟越的腰,佟越卻覺得腰間像爬了條毒蛇,緩緩盤上她的腰,撓得她發癢,在周惠澤發問時,“毒蛇”又驟然縮緊,勒得她胸悶氣短。
“那我換個問題。”周惠澤聲音輕緩卻低沉,“劉鼎去哪兒了?”
“毒蛇”滑上佟越的脖頸,猛然間咬了她個猝不及防。這回輪到佟越一言不發了。
周惠澤的手掌撫在佟越的側頰,蓋住了她整個鬓角,他稍一用力,佟越就正過頭與他對視。
對上那雙清亮的眸子,周惠澤眼底的愠色再藏不住,手上的力道重了一些,他咬牙诘問道:“将軍自作主張,若是劉鼎那草包半路逃跑亦或是把你供出來呢?”
佟越沒有躲開,任由周惠澤挾着自己的臉頰。她知道周惠澤也想親手将姚氏拉下台,她自作主張,先行一步,确實不在理。
佟越道:“鄭氏那邊我也在盯着,姚裴的屬下一入會京,我便有了盤算。鄭氏急不可耐,我自然也得有所行動,一舉折斷太後的左膀右臂,才有望扳倒太後。”
“你既然有把握,為何要給我下藥,阻止我上朝?”周惠澤的臉倒映在佟越的眸子裡,那張蒼白的臉因怒氣而染上點紅。
佟越道:“我……”
佟越知道,若是周惠澤聽聞朝堂上出了事,必然會露面。太後就是為了杜絕周惠澤再鬧出事端,才留下禦醫看守他。那般危急的關頭,周惠澤能自保的法子就是不在場。
那個向來持重寡言的周惠澤,此刻像吃了炮仗:“今日是火中取栗,你可知有多危險?!”
佟越承認,她确實沒多大把握,但她爹教過她,這世間沒有勝券在握的仗,該放手一搏時不能有所顧慮。
在太後點她查賬簿時,佟越自知難獨善其身,慶幸迷暈了周惠澤,沒有将他卷入風波。
“其實你早就醒了,是不是?”這次,換做佟越問周惠澤,“朝堂殿門開了一瞬,門外沒見着人,但我有預感是你來了……就是你來了,對不對?”
所以周惠澤才對朝堂上的事了如指掌。
在殿門外的冷風打在佟越身上的那一瞬,她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一鼓作氣揭露了賬目的漏洞。或許是她爹的教誨,或許是耳邊起伏的質疑,或許是害怕周惠澤破門而入打亂她的計劃……
那一瞬如電光火石,佟越在當時沒空理清的繁雜情緒,在此刻的緊逼與诘問中更來不及細想。
她直直地迎上周惠澤的目光:“周惠澤,你自作主張時可未曾告訴過我?如今興師問罪,究竟是怕劉鼎跑路,還是怕我反水?”
方才還在暗歎眼前人敏銳的周惠澤,在聽到佟越的發問後眉頭緊鎖,他道:“疑人不用。”
“人人都覺得我不配查賬簿,秦大人也有意阻撓。”佟越突然想到什麼,低聲嗤笑道,“我忘了,你連秦大人都信不過,如何信我?你也覺得我才不堪任,怕我誤事吧?”
周惠澤的心揪了起來,挾在佟越臉頰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松開,輕輕貼着她的鬓角:“我從未懷疑過你的能力,我是憂心你。”
“周惠澤,你不如大方承認,你與我共謀,是看中了虎衛騎的威望,但你打錯了算盤,從來就隻有我一個人,我身後不是虎衛騎,虎衛騎無人視我為将。于虎衛騎來說,我不過是個受人唾棄的敗将。你哄我别聽坊間的流言,其實你打心底也覺得我才不堪任。”
“照你的意思,我就該把劉鼎交給你,都交給你們男人去辦!輕視女子,我瞧你的胸襟也不比太後開闊!”
“我一個女子,無人會信我能成事。偏就是我,一個女子,今日偏偏就成了件事,替你掃清了些許障礙。你當謝我。”
周惠澤盯着眼前這個執拗倔強的女子。她像隻炸毛的兔子,火氣上來就張口亂咬人。明明是她下藥迷暈了自己,明明是她背着自己以身犯險,明明是自己才是那個該發怒問罪的人,此刻卻被她反将了一軍。
周惠澤道:“既然你在太後和我之間選擇了我,我便要護着你。我答應過你,我會好好的,作為交換,你也要安然無恙。”
“我佟越不是貪生怕死的鼠輩,這條命,我敢賭。”佟越擋開周惠澤的手,“我不需要你護着我!”
周惠澤被惹急了,反倒抓住佟越的手腕,冷笑一聲:“你以為死在朝堂上比死在沙場上好看嗎?你上趕着玩命,是不想還我的錢吧?”
佟越掙脫手腕:“一個藥當飯吃的人,不知道誰先進棺材,那些錢我不會忘了燒給殿下的。”
周惠澤道:“那将軍好自為之,可得活在我後頭。”
佟越話鋒一轉:“太後還等着邊關的擁護,我爹那邊我自有法子,殿下若是想成事,我勸你此刻還是不要與我起内讧為妙。”
佟越丢下這句便摔門而去。周惠澤望着佟越的背影,額間的紗布滲出點點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