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越前腳踏出朝堂,守門的宦臣便舉着木盤呈到她面前。佟越将朔風挂回腰間,撣了撣袍子就要走。
“郡主,還有一件呢。”宦臣提醒道。
佟越的目光在木盤裡的虎頭匕首上遲疑片刻,最後索性抓起它一并插在腰間。她道:“謝了。”
馬夫沒來得及放馬凳,佟越就兩步跳上了馬車,一言不發地往馬車裡鑽。
先前還是神色沉悶,在掀簾定睛的刹那,佟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後撓頭擠出一句:“你怎麼來了?”
坐在她馬車裡的不是旁人,正是周惠澤。
周惠澤兩手搭在膝上,坐得端正,氅衣的素白絨邊垂到地上,宛如一堆伏在腳邊的雪。他從坐下那一刻起就一直盯着正前方的簾子,在佟越進來時眸子才緩緩朝她撇去,頗有反客為主之勢。
那雙眸子淡然地審視佟越,佟越做賊心虛地挪開目光,裝模作樣去整理周惠澤額上沒纏平的白紗布。她道:“還疼不疼?”
周惠澤不語。
佟越道:“來上朝的?晚了,早下朝了。”
周惠澤還是不語。
“該不會是專程來接我下朝的吧?”佟越嬉皮笑臉地用胳膊肘輕輕戳他,“想本将軍了?本将軍得空自會去看你。”
佟越偷瞟周惠澤一眼,他還是那般沉默,眼底的情緒卻平靜到瘆人。冷風在馬車驅使時一陣陣往裡灌,鑽進佟越的領子裡,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周惠澤就靜靜看着佟越明知故問。換做平時,他嘴上也不饒人,高低得和佟越拉扯幾句,現下卻安靜得像個冷冰冰的木偶。
“被藥啞了?”佟越還在裝瘋賣傻,擡手在周惠澤眼前揮了揮。
周惠澤抿着唇,攢着眉,胸膛輕微地起伏着,俨然一副忍着怒氣不發作的模樣。他不說話,寒風卻逼他開口,打破沉寂的是一陣急喘和咳嗽。
佟越忙轉頭去扯住窗邊的簾子,順帶朝周惠澤挪了挪身子,将吹向他的寒風都用自己的身子擋住。
“好冷啊,是吧?”佟越眼見着周惠澤本就白皙的面頰越發蒼白,仿佛一團輕飄飄的雲絮,吹一把就要随風散去。
“别愁眉不展的,我有個消息告訴你,你聽了一準高興……阿嚏!”佟越揉了揉鼻尖,她忽然眼前一黑,被罩在了一片溫熱裡。藥香萦繞在佟越的鼻尖,化開幹冷的空氣。
佟越道:“你确定要我這樣講?”
周惠澤的手隔着氅衣按在佟越的腦後,他終于開了口,語氣平淡如水:“湊近了暖和。”
佟越挪近了些,從氅衣裡露出個頭道:“鄭廣元從潇城找來了姚裴的屬下,哄騙他呈遞行宮的賬簿,實則是想将他帶來的賬簿與陳昭身上的那本核對一番……”
佟越給周惠澤講着今日朝堂上的事,本着“報喜不報憂”的原則,她摻雜了一些假話,省去了許多實情。但說到興頭時,她也止不住大笑。她掀開氅衣,身子往前探道:“你都不知道姚世全的臉色有多精彩!哈哈哈哈!”
周惠澤皮笑肉不笑:“講完了?”
“完了。”佟越邊笑邊攤開手。
“殿下,到了。”馬夫在外面喚道。
佟越心覺不對,掀簾一看,入目的是“雍王府”的匾額。
“你什麼時候收買了……”佟越還未說完,就被氅衣罩了個嚴嚴實實,周惠澤把她裹在懷裡就往府裡帶。
“殿下,您可算回來了!剛剛禦醫又醒了,才敲暈,已經敲了三次了!您再不回來,禦醫的腦袋都要被敲碎了!”長歲跟在周惠澤屁股後面追了一路。
“又不是你的腦袋,你心疼什麼?”周惠澤丢下這句,便踢開廂房的門,撒開氅衣,将憋紅了臉的佟越推進門去。
佟越像隻剛從麻袋裡放出來的野貓,見了光便張牙舞爪要反撲。周惠澤在佟越要撲到門口時也跨步進了房裡,反手将門扣上。
雖然長歲早就猜到知道周惠澤懷裡那團嗚嗚叫的“東西”是佟小将軍。但看到佟越吃癟的模樣,還是有些吃驚。他識趣地退下,繼續去守着禦醫。
“今兒個想我陪你就直說,怎的動手動腳?”佟越偏頭避開周惠澤如炬的目光,卻被周惠澤步步緊逼壓到了牆邊。
“繼續講呀。”周惠澤眼底陰雲籠罩,在佟越的後背壓緊牆壁時,他一手撐在牆上,一手落到她腰間的虎頭匕首上,指尖在匕首雕刻的虎頭上摩挲,“講講是誰查的賬簿?怎麼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