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個字從佟越嘴裡蹦出來時，嬷嬷情願自己耳聾了。

她如遭五雷轟頂，臉又紅又綠，她既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羞人。她身後的年輕女子皆默默低下頭，“此地無銀三百兩”卻寫在她們紅透的臉上。

“郡主誤會啦！”嬷嬷左右顧盼，恨不得捂上佟越的嘴，“奴家怎會有那種東西？奴家是來教您宮中的禮儀。”

“嬷嬷也不打聽打聽，虎門關的軍規便是我佟氏的家法。”佟越側目道，“我雖不是大家閨秀的模樣，但也不是沒有禮節教養。”

“郡主此言差矣！奴家要教的是做當家主母和相夫教子的禮儀，這些，軍規上總該沒有吧？”

“我可沒說要嫁人，三書六聘也沒送到虎門關。你回去告訴姓鄭的，想娶我，打赢我再說。”

“哎哎哎！”嬷嬷攔住佟越的去路，“郡主，身為女子，切忌動粗！”

“行軍打仗時，嫌我是個女人，困于閨閣時，又嫌我不夠女人。”佟越嘲諷一笑，“男人定的規矩太多，讓他們改去吧！”

門“哐當”一聲摔上，嬷嬷等人皆被拒之門外。

她們從未見過如此離經叛道的女子！

眼見天色漸晚，嬷嬷等人隻能悻悻而歸。

天色越晚，時花樓越是亮如白晝，緊挨的窄巷裡卻伸手不見五指。

霍子揚在暗巷裡抱着雙臂，倚在牆邊。

本來周惠澤不讓他随行，可他一提起這是佟小将軍的囑托，周惠澤便默許了。可他沒成想竟是來時花樓，他猶猶豫豫，決定止步門前，等候周惠澤。

耳朵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霍子揚猛地拔出匕首，轉身抵在了來人的脖頸上。

“别出聲。”霍子揚壓低了聲音，“你是何人？”

那人一言不發，任由冰冷的刀鋒貼着她的肌膚。

胭脂香撲鼻而來，霍子揚偏過頭，凜冽的刀光倒映出熟悉的眉眼……

“這眉眼熟悉啊。”昙華提着畫像左看右看，“這是枙琴的常客。”

周惠澤淺啜着熱茶，擡眼道：“他快把時花樓當成家了，所以我要你盯着他。”

畫像中的人正是鄭如傑。

昙華道：“他快成親了。”

“成親？”周惠澤先前隻知鄭如傑流連煙花柳巷，卻沒聽說過他相中了哪家女兒。

“是呀，他先前贖走了栀琴的姐妹柳瑤，栀琴眼睛都哭紅了。但是她死鴨子嘴硬，非說這位鄭公子對她有情，還說鄭公子承諾成親後便會把她也贖出去做妾。”

周惠澤權當笑話聽過，他道：“那位鄭公子瞧上了哪家的倒黴蛋？”

昙華答道：“我套過栀琴的話了，她也不知道。鄭公子不肯說，栀琴還眼巴巴盼着被贖走，不敢多問。”

“罷了。”周惠澤若有所思地輕輕晃着茶盞。他對鄭如傑的婚事不感興趣，更何況以鄭氏的地位，鄭如傑的婚事也不可能秘而不宣。

周惠澤無心打探一個渾渾噩噩的纨绔，他不過是将其當成一扇窗戶，企圖透過他，打探他身後的鄭廣元罷了。

茶沫被晃開，周惠澤睨向盞中，窺見了自己那雙一如既往冷情的眼……

眼眸在刀光中無懼無畏，隻是靜靜地望着刀鋒。

霍子揚心頭一震，忙将匕首收回袖中，他道：“尹蘭，你為何在此？”

尹蘭緩緩轉身，莞爾一笑：“霍大哥，這話該我問你。”

“我……”

尹蘭搶先道：“我知道，你是護院，随家主來的。”

“是呀……我随家主來的。”

“那你猜猜我為何在此。”

霍子揚撓着頭，啞口無言。

“霍大哥，其實你心知肚明。”尹蘭解下腰間的錢袋，舉到霍子揚眼前，在霍子揚看向錢袋時，她卻垂下了頭，惴惴不安，“你早知我淪落風塵，是我騙了你。你如今是周公子的護衛，與我往來，折辱了你的身份。”

“不是的！我從未介意你的身份。你說你是琴師，那你便是琴師，我偶然路過時花樓，聽到了你彈曲，很好聽……”霍子揚忐忑不已，“我也騙了你，我怕你覺得我過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憂心我的安危，又怕你嫌我有朝一日會連累你，便不同我往來了……”

尹蘭咬着下唇，眼底噙着淚。

霍子揚不知所措，他在腰間和袖中左掏右掏，不是匕首就是暗器，袖袋都摳爛了，也翻不出一方巾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