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大人不必謝的。”溫餘吸了吸鼻子。完了,怕是真的要染上風寒了!
她慌忙沖賀扶屈了屈身後轉身跑開。“小女先告辭了,賀大人好夢!”
賀扶站在原地看着那飛快跑開的身影,不由失笑。
看來今晚又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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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賀扶便應邀前往書房與溫如升共商揚州治理問題,也想着同他說說昨夜溫淳一事。
溫淳能那般不懼地行事,背後定是有溫如升撐腰,若是再縱容下去,怕是要釀出大禍。
不過溫如升想法卻是單純,他沒什麼想問的,就是單純的想拍馬屁罷了。
他硬扯着賀扶從戶籍整理到農戶土地再到商戶限制,聊了許久,通篇都是自己從書冊上看來的大道理什麼的,隻為了賀扶的一句“溫大人有為”。
溫如升說得正盡興,門卻被猛得一把推開,他皺着眉頭本要呵斥,卻見來人是自己的寶貝女兒,臉色立刻變成慈父模樣。
那溫淳哭哭啼啼的進來,見賀扶在現場便裝模作樣的行了一禮。
“爹爹……”百轉千回的一聲叫得溫如升骨頭都酥了,立馬迎上去關切地問:“诶呦我的寶貝兒,怎麼了?哭成這樣,誰欺負你了?爹爹替你去揍她!”
溫淳眼淚婆娑,分明是欺負人的那個,卻哭得比被欺負的還慘。賀扶不由蹙眉。
她哭訴道:“還能是誰?當然是溫餘那個小……”
溫淳看了賀扶一眼,有些顧忌便轉口道,“當然是三妹妹,她昨個兒晚上不僅扇了我一巴掌還往我身上倒蛇蟲,你看看我的胳膊都被咬壞了!”
說着,她挽起袖子将被咬得可怖的胳膊露給溫如升看,潔白的藕臂上是被咬得坑坑窪窪的傷口,看來那些毒蟲也是些厲害的。
溫如升眼中的心疼怕是快要溢出來了,輕輕擡着溫淳的胳膊,小口小口幫她吹着,生怕這吹出來的氣把溫淳弄疼了似的。
“怎麼回事啊?那小混蛋怎麼又找我家淳兒麻煩?”
有人撐腰,溫淳表情更加委屈,精緻的小臉都皺在了一起:“還不是何二哥哥的事情?她懷恨在心所以就這麼對我,淳兒還以為自己要被這蛇蟲咬死了,就見不到爹爹了!”
無論是話術還是神态都這般娴熟,看樣子也不止一次兩次了,賀扶不由去想在他未來之前,溫餘不知被她如何欺負,又被溫如升如何冤枉。
他雖知溫餘那性子應當不會讓自己吃虧,但還是不由心疼她。她今年不過十七,在京城的衆多少爺小姐中還是扯着父母手臂撒嬌的年紀,怎的過得這般凄慘?
“溫二小姐。”賀扶順了順氣後冷聲開口,“昨日之事賀某曾親眼目睹,強詞奪理、誣陷诽謗,怕是不妥。”
他雖說不出什麼重話,但身來高貴的他也是有不怒自威的本事的。
這一說也是讓溫淳一噎。昨日場面混亂,她自然也沒注意到屋外的賀扶,若是她早知賀扶在場,她便換個時間來了。
“什、什麼?”溫如升忽然頓住,看向賀扶沖他扯出個笑來,問,“賀大人此言何意?是說我家淳兒她騙了您?”
溫如升怎能不知這兩位女兒的情況,無非是你打打我,我打打你,就算鬧到他面前,讓他主持公道那也是嘚着溫餘一個人,畢竟這人活在世上,色彩事物都有個偏好呢,偏心些又如何?反正他供她吃供她穿,沒讓她餓死或凍死街頭就是仁至義盡了。
就等着嫁到何家給自己拉些銀錢關系來,卻被這賀扶一攪和,如今也是渺茫,本想借着這事好好出出氣,滅滅她的威風,卻沒想到賀扶還要插手。
“并非是騙賀某,而是騙您。”賀扶自然也看得清楚,面前這人本就是揣着明白裝糊塗的,“不過若是溫大人有心單聽溫二小姐一面之詞,那賀某也無話可說。”
賀扶少見冷了臉,溫如升心中的一絲不悅也頃刻散去,頓時心如擂鼓,隻好攤開了說:“不不不,下官自然是要講道理的,斷然不能以私心理家事。”
“賀大人請說。”溫如升額上滲出幾滴冷汗。
“依昨夜賀某所見,是溫二小姐将溫三小姐推下水,還在水中放蛇,若不是賀某即時趕到溫三小姐怕是會有性命之憂,這一過程溫二小姐為何不同溫大人說清楚?”
賀扶看向溫淳,目光如炬。
溫淳自知無法同賀扶辯解,又怕自己貿然開口會惹怒了他,隻好求助般看了溫如升一眼,溫如升卻将目光移開。
官位和心下不爽快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見溫如升不應,她隻能暗下掐掐自己的手掌,雙目含淚,好讓自己看着更楚楚可憐些,她對賀扶解釋道:“那也是因為三妹妹打我,賀大人您看小女臉上這巴掌印子,正是出于三妹妹之手。”
“賀某愚鈍,不知哪家蓮花池中會養蛇蟲做觀賞,不知二小姐能否為賀某解惑?”賀扶也不由着她,直接将蛇蟲一事指出,這确實讓她百口莫辯。
溫淳眼神變得飄忽,不敢對上賀扶的眼睛。那雙眼睛平日裡如水似風般款款溫柔,但此刻卻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往溫淳心上戳。
溫如升見事态發展不妙,急忙上前打斷,勸道:“賀大人息怒,這事情的來龍去脈不如去尋了老三再作結論,單單在此與淳兒說道,怕也會有所錯漏。”
“對,對啊!”溫淳也附和道,“我們去找了三妹妹,對簿公堂!”
淳兒和老三,這單從話語中就能聽出的偏心。
賀扶無奈點了點頭,道:“好,那便去找溫三小姐。”
如果他沒猜錯,這溫餘定能料到溫淳會帶着溫如升去找她,好出一口惡氣,此刻應當也有所防備。同去便同去吧,有自己在這裡溫淳應當也鬧不出什麼亂子。
等到了溫餘的院子,賀扶雖已有所預料卻也不由一愣。
小院門扉已經腐朽,門框松動似乎有人用力一敲便會倒塌,原本潔白的牆壁也早已斑駁,隻餘裂縫和黴菌四布。
同為親女,二小姐千嬌百寵,這三小姐卻被扔在這破敗的院子裡。
賀扶心中憐憫更甚。那般聰慧伶俐的小姑娘竟被這般對待,他甚至想将她一同帶走,讓她與啟蟄一般跟在自己身邊,還能過得更恣意舒心一些。
發覺自己想法的那一刹,賀扶不由一頓,自己是在想什麼?啟蟄跟在自己身邊是因為他舉目無親,況且還是一位男子,而溫餘雖不被父親疼愛但也是有家有族的,還是位姑娘家,如何能跟着自己奔波?
不妥,着實不妥。他搖了搖頭,将那莫名的想法甩出腦後輕輕推開門,一打眼便見院中央那口被打的精緻的紅木棺材。那棺材蓋子還未合上,湊近了看,隻見溫餘正躺在裡面。
“老三,你這是作甚!”溫如升隻看了一眼,便忙跑上前去想将溫餘自棺材中拉起來。
這尋死覓活的,賀扶本就因為這事生氣,她又這般胡鬧,怕是把自己腦袋往刀子底下推啊!
溫餘被生拉硬拽的拉出來棺材,等溫如升一放手便立刻癱軟在地上。
“你!這是怎麼回事?”溫如升大驚。
溫餘整個人都趴在地上,面色蒼白,呼吸微弱,仿佛下一秒就會咽氣,她掀了掀沉重的眼皮,虛弱道:“父親,您總算是來了,阿餘還當今生再也無法見您了……”
“什麼今生見不見的?快些起來,賀大人可在呢!”溫如升俯身想将溫餘扶起來,卻被她靈巧躲過。
溫餘露出個疲憊的笑來,沒有看賀扶,隻是眼含熱淚地注視着溫如升:“不過在死前能見您一面,阿餘也就知足了。”
見溫餘又要暈,溫如升飛快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搖醒,“你說清楚?怎麼回事?”
溫餘看向一旁早就呆住的溫淳,虛弱道:“都怪我搶了二姐姐的心上人,惹得二姐姐不快才落得此等下場,不過待我死了,二姐姐就能與心上人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什麼意思?”溫淳被這麼一指,明裡暗裡都是在說是她想害死溫餘,她立刻跳起,上前去扯過溫餘的右臂,質問道:“你瞎說什麼胡話?我找來的可都是些毒素輕微的蛇蟲,怎麼可能會要了你的命?你别給我在這兒裝!”
話一出口,在場四人皆一愣,溫餘見這人不打自招,心中偷笑幾聲後也心滿意足的暈了過去。
一切搞定,剩下的就不用自己摻和了,反正賀扶在場,溫如升也不能一意孤行地将自己拖去上善堂打一頓。
“淳兒!你……”溫如升抱着暈倒的溫餘,看着溫淳,一臉恨鐵不成鋼,這溫淳都自己說出來了還怎麼和賀扶掰扯?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溫淳還想辯解,但話是從她自己的嘴裡說出來的,自然也沒有狡辯的可能了。
賀扶上前從溫如升懷中攬過溫餘,打橫抱起。
感受到懷中那人削瘦的身體和如落葉般輕飄飄的重量賀扶動作一頓。他側目看了溫如升一眼後,道:“溫大人若是還想要這個女兒便快些去請大夫吧,”
說罷便抱着溫餘往屋裡走,見溫餘眯着眼往溫如升那邊看,他輕聲道:“先把眼睛閉上,莫要被發現。”
溫餘聽話的閉上眼,朝他做了個口型:多謝賀大人。
她憋着笑,着實像一隻偷腥的小貓,被她這麼一逗,賀扶心中的陰霾也散去不少,不知為何,他想帶溫餘走的想法竟愈發強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