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賀扶合衣欲睡,卻聽屋外響起一陣鬧聲。
他推開門,正好啟蟄從天而降,他微微喘着氣,面上焦急,道:“大人,不好了,張申出逃了。”
“張申出逃?”賀扶擡眼看向地牢方向,問他,“牢中守衛呢?如何能讓他出逃?”
“我們趕到的時候,守衛都被迷暈了。”啟蟄答道。
“入獄前你們可有搜查過他身上藏有什麼暗器迷藥?”
“查過了,什麼都沒有。”
賀扶眸色一暗,輕聲道:“張申坡腳,竟能悄無聲息的離開,看來是有人幫忙,不過他都已經認罪了,現在出去還有什麼意義呢?”
雖有疑惑,但此刻再去想這些已經沒有用了,隻能先将張申找回,以免他再害人。
“先随我回地牢看看。”
賀扶同啟蟄快步出府,行至街上便聽自街口傳來一陣清晰的梆子聲。
此時已近三更。
賀扶停下動作,轉頭看着街頭的打更人自巷口出現又在對面的巷口消失。
“更鼓響,邦邦邦……”
賀扶聲音很輕,啟蟄疑惑道:“大人,怎麼了?”
“去書雲苑。”
賀扶轉身快步離去,隻留啟蟄在原地發愣。
書雲苑?那不是溫二小姐的院子?
雖是疑惑,但啟蟄還是跟着賀扶去了。
到了院中二人發現溫餘竟早已站在門口,門被打開,屋裡空蕩蕩的,沒有半點人影。
“溫三小姐?”啟蟄詫異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溫餘沒有回答,而是看向賀扶,“溫淳被帶走了。”
果然……
他沒猜錯,那童謠中所唱的“高門惡女”便是這溫二小姐,之前在馬車上溫餘曾說過張喜生前在溫家府上做工,那定然和那溫二小姐也有聯系。
至于地點,河岸……
“溫三小姐可知距此最近的河岸在何處?”賀扶問她。
溫餘大抵将這裡離城外每條河的距離都算了一遍,才道:“從後門一直向東,出城就能看到護城河。”
說罷,溫餘轉身就向外跑,沖賀扶喊道:“我帶路,你們跟上。”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去護城河?”啟蟄還在想溫餘為什麼會在這裡,賀扶便準備要跟着溫餘跑了。
“那首童謠中唱,高門惡女忙躲藏,河岸小鬼來相會。”賀扶定下對他解釋道。
“那高門惡女是溫二小姐?”啟蟄有些驚訝,他從未将二人聯系到一起。
一個窮酸女工和高門小姐,而且溫淳那鼻孔看人的性子也不會認識張喜吧?
“溫三小姐曾說張喜曾在知州府中做工,二人應當有交集,具體原因稍後再問溫三小姐,我們先跟上。”賀扶來不及和他解釋了,隻能先粗略一說。
“是。”啟蟄也不再多想,跟着賀扶去追溫餘。
二人追着溫餘的腳步一路來到城外。
溫餘一邊找人一邊向兩人解釋:“溫淳這人看人下菜,張喜家境貧寒又性子溫吞,被派到她手下做事被欺負了許久。當時被傳出她和賈員外有染後,溫淳便把她給辭了,工錢都不給結,還痛罵了一頓。”
賀扶接着道:“張喜做工是為了拿錢給弟弟治病,溫二小姐不結工錢還将她趕走,再加賈員外欺壓,出了知州府怕是沒有地方再收她。”
“被欺辱壓榨,又被斷了财路,這姑娘着實可憐。”啟蟄感歎,覺得惋惜,但這同他也沒什麼關系,所以也隻是惋惜片刻,便繼續仔細搜尋溫淳的身影。
今晚無月,隻有幾顆黯淡的星星,他方才出來時一着急竟忘了提燈,着實是看不真切。啟蟄擡頭也隻能看到遠處的樹影随微風搖擺着,仿若一頭張牙舞爪的猛獸,正在向他示威。耳邊也隻能聽到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和潺潺的水聲。
他想淌過河去對岸看看,但當他行至深水處後竟發現從對岸泛起了一圈漣漪,他眯着眼睛看去,隻見溫淳正在水中撲騰。
他一着急,本想直接遊過去,卻被目睹了他行為的賀扶叫住:“莫要莽撞,水勢未知,當心溺水!”
“是。”啟蟄這才從水中回到岸上,急忙道,“大人我們快些去那邊!”
“好,溫小姐……”賀扶轉頭正要叫上溫餘,卻見她已走在了前面,正在向對岸跑去。
賀扶閉了閉眼,怎的都這般莽撞?
“跟上。”他向啟蟄道。
溫餘到了河邊,聽着溫淳的叫喊,頗為無奈道:“别叫别亂動,等力氣耗盡了你就真要死了!”
可此刻的溫淳哪兒能聽得進去她的話,仍然大力拍打着水面,大喊着救命。
蠢貨!
溫餘咬牙,正要在河岸找些能幫忙的東西卻感到背後被什麼東西抵住。
“張申?”溫餘當下便猜到了他的身份,出聲問他。
背後的刀似乎又近了幾分,張申湊到她耳邊,語調冰冷:“别動,我不想殺你。”
說罷,他側目看了看在水中的溫淳。
她馬上就沒有力氣了。
很快,傷害過阿姐的最後一個人就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他就能放心的去陪阿姐了……
所以,絕不能被旁人破壞,絕對不能!
“阿喜不願看你為她這樣報仇的。”溫餘沒有再動作,轉頭對上他猩紅的眼。。
張申沉默片刻,意識有瞬間的回籠。
面前的這個人,曾幫過阿姐,曾給過阿姐銀錢,讓阿姐可以買些吃的,是好人,是恩人,不該死。
他和溫餘對視着,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忍,不是虛情假意的。後又聽她道:“阿喜生前我曾與她交談過,她說她有一位弟弟,很是聰明,也讀得懂詩書,比她厲害許多,她說等她掙到足夠的錢,就送她弟弟去學堂讀書,定是能考取個功名回來,到時候她便開心了。”
她頓了頓,繼續說:“她還說,如果考取不了功名,那便做些小生意,定然也會成功,因為她知道她的弟弟很厲害,不論是什麼都能做得很好。”
張申握着刀的手有些松了,聽着溫餘的描述,他好像能想象到阿姐說這話時的樣子:她的眼睛一定很亮。
因為在她眼中,她的弟弟是全天下最為厲害的。
他漸漸放下了刀子,似乎也在回憶過往,他輕聲道:“我知阿姐不願我走入歧途,但我忍不了,我阿姐那麼好,她對誰都好,她為了治好我的腿四處奔波尋醫,日夜趕工賺錢,可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