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距揚州并不遠,馬車一路南下,進入湖州城。
溫餘掀開簾子看着兩側的街景,雙眸發亮。
這與她在揚州所見并不相同,揚州街上擺着的大多都是些绫羅緞羅、詩書字畫之類的,而湖州卻不同。這裡多手作,木工雕刻、玉雕手串琳琅滿目。
這地方好,說不準能多學些雕刻手藝,雖然跟着賀扶,但也不能忘了看家的本事。
溫餘正在想着從何開始,是雲紋還是蓮紋呢?卻聽賀扶輕笑一聲。
“嗯?賀大人笑什麼?”溫餘的手仍然掀着簾子,又因為聽到賀扶的笑聲轉過頭來,疑惑地看着他。
春日的風是溫和的,不争不搶的,它自被掀起的車簾旁溜入,吹起賀扶耳邊的一縷鬓發,溫餘不覺有些失神,又想到日後自己要和這般神仙似的人物一同生活,心中便開始暗爽。
賀扶屈手放在唇邊輕咳了一聲,道:“無事,溫小姐很喜歡這裡?”
溫餘放下手,簾子順勢将馬車和外部隔絕,她想了想,回答道:“還好吧,就是覺得熱鬧,還能學些雕花手藝之類的。”
“熙熙攘攘,安居樂業,确實是一片祥和景象,很難不讓人心情愉悅。”賀扶贊同道,“至于溫小姐想學手藝,若是得空賀某便去幫你尋些雕花師父來。”
溫餘欣然接受:“好!”
二人交談間,馬車已在一家客棧前停下。
車外的啟蟄聲音悶悶的,道“大人,到了。”
賀扶和溫餘前後腳下車,啟蟄在看到溫餘後嫌棄的撇了撇嘴,溫餘卻無奈攤手,這是天意!
就在進城前,溫餘的馬車好死不死被一塊石頭卡在路邊,死活動不了。她叫住了啟蟄想讓他幫忙推一推卻被他嘲笑了一番後拒絕了,溫餘便隻好自己動手。
在推了半晌還是一動不動後,溫餘決定發揮自己的木工才能開始在馬車輪子上下手,沒想到一個不小心把輪子給拆了。
馬車徹底罷工,溫餘原本想着進城的路不遠,着實不行自己也可以走着過去,但是賀扶又提議她和自己坐同一輛馬車湊合湊合,這和溫餘“能坐着到湖州絕不走着到湖州”的想法不謀而合,就欣然應允。
到了啟蟄眼裡卻成了故意弄壞馬車,隻為和賀扶有接觸機會的小心機。
從她上了賀扶馬車的那一刻便沒給過她好臉色。
好吧,他好像從來沒給過自己好臉色。
溫餘在路過啟蟄時還悄聲說了句:“讓你不幫忙,就隻能讓我被迫和你家大人同乘一輛馬車咯。”
啟蟄登時氣得跳起,“被迫?你就偷着笑吧!”
早已進入客棧的賀扶聽到響動回頭,安撫啟蟄:“啟蟄,是我請溫小姐上車的。”
啟蟄聽後更氣了,生氣之餘竟升起一絲悲涼,自家大人也太沒有防備心了,怕是被人賣了還要幫人家數錢!
溫餘對啟蟄吐了吐舌頭,跟上賀扶。
進了客棧,賀扶和憨厚的掌櫃交談,溫餘無聊,就背着手觀察起整個客棧來。
不愧是湖州最好的客棧,單從頂上三頭一栱的精細程度就能看出建造者的用心,再加上堂内柱上的雕花金飾,怕是在住宅中都算極品了。
看完結構,溫餘又踱步到堂内擺放的桌椅旁,伸手摸了摸桌腿上的雕花,是最簡單的祥雲紋,不過凸起處雕的平整光滑,再加上打了蠟,手感舒服得緊。
她蹲下身,更近的觀察,打算學習學習這工匠的手藝,下次給棺材雕花的時候也能練練手、變變樣。
“喂,你對一個破桌子發什麼呆?”啟蟄見溫餘蹲在桌子旁對着一個桌腿摸了又摸,頗為不解。
“這雕花如此精細,你竟然說它是破桌子?!”溫餘為自己極為喜愛的“學習模版”正名。
啟蟄覺得奇怪,上前仔細打量了一番那桌子,見隻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楠木桌,扯了扯嘴角:“不就是個普通桌子嗎?我們大理寺多得是。”
聽他話語間暗含的炫耀,溫餘瞪他一眼:“我沒見過不行啊!”
啟蟄洋洋自得地嘲諷一句:“這都沒見過,土包子。”
“那請問面前這位學富五車的小公子,你可知道這東西叫什麼?”溫餘伸手往上一指。
啟蟄擡頭一看,“這不就是個梁架嗎?随處可見。”
“那你知道它要怎麼架構,又是個什麼叫法嗎?”溫餘繼續問。
啟蟄張了張嘴,他确實不知道這怎麼叫,他又不修房子去,但又争強好勝,隻能佯裝随意道:“我為什麼要知道?”
溫餘見他這幅别扭的表情,心中暗爽,哼哼笑了兩聲正要回答就聽賀扶率先搶答道:“這是梁架尋常的架構方法,擡梁和穿鬥二式相結合,穩固不易坍塌。”
聽賀扶解惑,啟蟄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溫餘叉腰笑道:“切,這都不知道,土包子。”
“你……”啟蟄自知失利,不再和溫餘争執,自然也有些怕被扣月俸的成分在。
“溫小姐果真聰慧,見識頗多。”賀扶眼中滿是贊賞,心中也不由慶幸自己将溫餘自深宅中帶出,若是這般有天資的賢才未能得伯樂賞識,将一生都困于内宅之中,未免太過可惜。
溫餘驕傲地看着啟蟄,故意對他說:“多謝賀大人誇獎,說我見識頗多,才不是土包子。”
啟蟄脖子通紅,一路紅到下颌,低着頭不去看溫餘這得意洋洋的樣子。
賀扶見二人這似垂髫小兒鬥嘴吵鬧的樣子,隻覺得有趣,自啟蟄跟着自己起,可是從未這般吃過啞巴虧,這溫小姐還真是厲害。
“好了,我們先上去吧,一路舟車勞頓,也該休息片刻了。”
賀扶結束了這場并無硝煙的“酣戰”,三人各自去到自己的房間。
一打開門,溫餘就覺得香氣撲鼻,是桂花香。
并非八月,何來桂花?
溫餘看向窗邊袅袅升起的細煙,原是客棧老闆的巧思,男子入住大多薰檀香之類的冷香,而女子入住便薰些花香、果香之類的暖香。怪不得這客棧常年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