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玉林,山風流水,鳥雀在枝頭停駐,發出陣陣脆鳴,風吹起幾片飽滿的葉片,從它們面前卷過。它們忽得停住了鳴叫,一雙芝麻大小的黑瞳看向一旁别院檐下的一個鳥籠,裡面關着的一隻藍白色的小雀,白色的小腦袋一下一下地轉動着。忽然從屋内伸出一支檀木細棍,逗弄着那雀兒。
雀兒的腦袋轉得更歡了,籠前的那人輕笑一聲,“阿福,阿福乖……”
屋内桌上放着一個紫金香爐,細煙緩緩升起,将那如玉的容顔扭曲了幾分,但還是不難看出其貌朗然照人。賀扶将茶杯輕輕放在桌上,杯中茶水泛起一陣漣漪。
“師父……”
尚卿在一旁架着腿,與賀扶正襟危坐的模樣全然相反。
聽到呼喚,那窗前逗鳥的紫衫人才回過頭來,随手将細棍放在一旁的食盤中,接觸之時發出一聲細細的脆響,但很快就被窗外的鳥鳴覆蓋。
他轉身輕笑,鬓間白發,眼角細紋無一不昭示着他已過知命之年,但眉眼含笑,負手而立,不似老者反而像哪座仙山上鶴發童顔的仙長。
他聲音沙啞卻帶着溫柔,打趣道:“怎的,我喚這雀兒又沒喚你,它叫阿福,你叫阿扶,全然不同啊!”
賀扶有些無奈,這小老兒向來喜歡尋些另辟蹊徑的玩法,讓他笑也不是,怨也不是,隻能搖搖頭。
尚卿看在眼裡,嗤笑一聲後道:“怪不得您從我送來的幾十隻雀兒中選中這隻,原來是與您的愛徒名号相同啊!”
“渡淩,莫要不敬師長。”賀扶道。
尚卿登時成了被點燃的炮仗:“不敬師長?同為弟子,他是如何對你的,又是如何對我的?賀扶,你好意思說?”
幸安緩緩坐下,看向尚卿的目光中帶了慈愛,“渡淩,隻是一個名字而已,怎的又成了吾偏心了?若是你氣不過,吾大可去再尋一隻雀兒,為它取名阿卿,如何?”
聽幸安這般說,尚卿心頭的怒火仍未壓下,“那倒不必,不然可苦了那雀兒受了怠慢。”
“這……”幸安頓時無言。
賀扶道:“渡淩,師父從未有過偏心,待我們都是一般,你可是聽了旁人的話,才有了誤會。”
尚卿睨了賀扶一眼,将手中的茶杯一摔,“不是說有要事嗎?”
幸安歎了一聲才開口:“今日喚你們過來是為了十五年前紹王府一事。”
賀扶正了辭色,尚卿瞥了他一眼後也深吸一口氣,看向幸安。
“吾收到信後便立刻派人去調查了,阿扶你說的面具人我也有所了解。”幸安從桌下拿出兩個冊子,遞給二人後繼續道:“這現世的面具已有兩個,一是紹王府案中的藏羚羊面具,二就是阿扶你此去湖州見到的猞猁面具。吾猜測這些戴着面具的人應該處于組織上層,但可惜不知究竟有幾位。”
“面具?”尚卿啧一聲,“真醜,什麼人會戴這樣的面具?”
賀扶眸色沉沉,“我見到的那位無論身法或是武功都極其厲害,不過我傷了他的腿,若是他在這京城之中,憑借傷口定是能查到什麼,但是又如何能笃定他會來這京城呢?”
“那他偷這迦南玉做什麼?搞清楚了嗎?”尚卿很快将冊子翻完,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他頭疼,索性直接合上丢在一邊。
幸安搖頭:“這……吾也不知,不過好在如今有了些線索,面具人現世那便說明他們會有新的動作。”他又看向賀扶,目光帶上些擔憂來,“許是因為……”
他話未說完,但賀扶也知道他的意思。當年紹王府滅門,若不是幸安趕來快,那賀扶也難逃一劫。那些人既然要滅門,就不會放過一個,如此想來,那些人再次出世的目的怕就是要斬草除根。
“迦南玉一事,說不準就是個誘餌,想引你入局。”幸安推測道。
但賀扶卻覺得不然:“可,他們并未對我做什麼。”
“莫不是你還要等他們出手不成?”尚卿笑道,“我若是你我就直接将他們追根究底見一個殺一個,才不會留這樣的隐患。”
“可據我所知,這組織之中還是有些無辜之人的,都是被生活所迫。”賀扶有些遲疑,他曾在調查一人時發現其為組織賣命隻是為了救卧病在床的母親,賀扶給了他錢後便放棄了奔走。
可惜那人隻是底層,未能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照你這麼說,所有有罪之人都是生活所迫,都該放過了?那天牢那麼多人,你都去放了算了。”尚卿似是嘲諷。
“所以我們才該推行教化,注重民生。”賀扶認真道。
尚卿笑了一聲,顯然是不同意他的說法。
“行了行了。”幸安按了按眉心,“你們就不要在吾面前吵了,頭疼。這組織的事情吾會派人去查的,當務之急還有一事,過些日子便是皇後壽誕了,你們的事情還多着呢!”
尚卿收斂眉色,“我當然知道。”
“那你們就快些回去,準備準備吧。”幸安道。
賀扶尚卿二人對視一眼,尚卿先行起身告辭。
“師父,我還是擔心那組織的事情。”賀扶還欲再說,幸安卻寬慰道:“莫要再擔心了,此次外出你也累了,還是休息些時日吧。再說了,把這事情交由吾處理,你還信不過?”
賀扶正色:“自然相信,隻是還是不免擔憂。”
幸安擺擺手,“行了行了,不說這些了,還是說些别的吧。”
賀扶問:“師父想說什麼?”
“說說你那位從揚州帶回來的小姑娘。”幸安喝了口茶,面上帶着笑,“莫不是鐵樹開花,忽得想帶姑娘回來了?不得叫來讓吾看看?”
賀扶知道自己這師父又要亂點鴛鴦譜了,連忙解釋道:“弟子隻是看那姑娘伶俐,所以才帶回在大理寺做事,也正巧與啟蟄作伴沒有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