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券門便側目暗暗觀察,涼赢發覺直至兩人落座,伯諸始終輕挽舒雯不曾松手,噓寒問暖之際口吻輕柔,愛惜之情溢于言表。
反觀舒雯,也不如起初來臨淄時那般認生了,夫婦二人有說有笑、親密無間,兩人還一同共進早膳,令涼赢倍覺欣慰。
捏箸為舒雯夾菜之餘,伯諸手端粥碗輕聲道,“五日之後,公父便要啟程北杏,與魯、衛二公會盟,朝中中大夫以上官員皆要伴駕随行,我與叔糾也不例外。”
遂即,他順口提議,“你若在臨淄住得憋悶,不妨同往?北杏風光秀麗,也好換換心境。”
“這......”
舒雯擡手摸了摸尚未顯懷的小腹,面露疑難。
伯諸瞧出了她想去卻心存顧慮,便擱下碗輕撫其手背,“無妨,先前母親懷我之時,也曾随公父一道出行貝丘離宮狩獵。你若想去便去,我會沿途吩咐人悉心照看,況且你在我身邊,我也安心些。有醫官随行,不會有差池的。”
“夫君既如此說,”舒雯微微欠身緻意,“那妾身聽憑安排。”
“好,”見她應允,伯諸很是高興,“這下子文昭總算是有伴兒了。”
一聽文昭也要同往,本來意識昏沉的涼赢如當頭棒喝,一個激靈顫動全身。
扭臉一看,正逢舒雯面浮喜色,“怎麼?二公主也要去嗎?”
“嗯,”伯諸左眉尖一挑,伸手輕撓額頭,頗顯無奈之狀,“這丫頭平素最喜歡湊熱鬧,哪兒人多就往哪兒紮堆,自小都被我和公父寵壞了。此次她吵着也要去,也就由着她了。”
此正中了舒雯下懷,她自是欣然同意,“如此甚好,不然夫君您協助齊公與魯公、衛公會面,邦交之事繁雜,妾身還真缺個能說話賞景的人呢。”
“那此事就這樣定了,需要帶何物何人,都由着你定。”
伯諸微微颔首,緩緩起身,“我還要進宮,你好好将養身子,且不可太過勞累。”
見伯諸要走,舒雯也欲起身相送,卻被伯諸輕撫其臂,“不必送了,你慢用。”
待到伯諸轉身,香萍作揖恭送。
一直躬身的涼赢更是連腰都直不起來了,隻得順勢拱手,直至伯諸遠去,她才側肩倚着牆壁緩緩癱坐餘地,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未知時過幾何,雙目緊閉的涼赢隻覺額頭一陣清涼。
睫挑眸啟,夕陽暖晖揉塗于臉,愈顯紅潤。
公主側坐塌邊,見她醒了釋然一笑,“方才探了探,不那麼燙了,想必是燒退了些。”
話落,她便伸手自香萍手捧的盛盤上端過藥來,捏着木勺輕輕攪拌着,“剛好适溫,再晚就壞了藥性,快喝罷。”
“多謝公主。”
涼赢勉強直起身子接過藥來,端目凝視碗中看似呈褐色的紅糖水,實則刺鼻的氣味直往鼻子裡鑽,不由眉頭一皺,但還是仰頭屏息将其一飲而盡,口中已無半分知覺。
“良藥苦口。”
見她細眉都快擰成繩了,舒雯又自盛盤上端了一碟鹽漬梅幹,遞向涼赢,“來,這是公子叔糾送來的,以備我日後孕吐之用,你含一顆便不那麼苦了。”
像是生吞了一個澀嘴的柿子,涼赢繃着臉捏起一枚便含于口中,這才稍緩。
“方才你暈倒後不久,正巧趕上醫官來為我請脈,我讓他順便給你也瞧一瞧。”
舒雯置蜜餞碟子于涼赢身側,提醒說,“他說你染了傷寒,雖說未又性命之險,但也需慎重調養,不然會留下病根兒的。餘下七日你就好生在此将養,我會吩咐人送來飯菜和湯藥。”
“七日?”
涼赢憶起五日之後,公主便要随行一道前往北杏,而且還是和文昭作伴,登時便坐不住了,“公主既要去,小人也要同往随侍。”
“我是想帶你去,可你有病在身不宜遠行,我身邊有香萍足矣。”
“豈有侍從撇下主人自己留下休養的?”
她屈膝跪于塌上,對着涼赢俯首懇求,“還請公主務必帶着小人。”
“可你的身子......”
涼赢的堅持出乎公主所料,訝異之餘令她犯起了難。
一旁的香萍再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上前數落起來,“真是不知好歹,難得公主為了你,還特地将孫老醫官留下照看,你倒不樂意了。”
“孫老醫官?”涼赢看了塌邊那殘存藥渣的碗,“莫不是方才給小人開藥的那位醫官?”
“正是。”
舒雯笑道,“原本我被請出喜脈後,宮中是指派了一位唐醫官的,可來時馬匹受驚緻使馬車傾覆,他腿骨不慎摔斷了。多虧高子特意向我推薦了這位孫老醫官,也得到了齊公和長公子的首肯,一直以來都很周到用心,醫術也很老道。”
是高傒。
自來臨淄後,幾番接觸涼赢已知高傒的手腕,可不動聲色間把自己從葵邸帶走,又能十分自然的安排自己回來,誰也瞧不出任何破綻來。
那卧榻不能下地的唐醫官,隻怕腿斷得有些蹊跷了。
涼赢心中大緻拿捏有數,順着醫官之事而道,“既如此,北杏遠離臨淄,公主您剛懷有身孕,孫老醫官無論如何是離不得的。再者離啟程尚有五日之期,讓小人恢複也足矣了。”
舒雯輕聲一歎,“你既讓如此堅持,那好吧。”
“多謝公主!”
“先不忙謝。”
伸手請擡涼赢左肩,舒雯制止其向自己叩謝,“我可有言在先,若五日之後你還未恢複如初的話,我可不會帶你的。”
于涼赢而言,舒雯有此承諾,也已足夠。
“小人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