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辛聞什麼也沒做,隻是看着兩道交彙的影子越走越遠。
黎曉是剛從嚴主任辦公室出來的,她戴着口罩,長發紮成了馬尾。走路時儀态很好,脊背挺直,但走得很快,也盡量避開一路上發散過來的注視。
少年視線一直追随她到了拐角,路辛聞才重新往樓上走。
他去辦公室填了報名表,嚴主任看見他也有些意外。不過旋即又高興地點點頭,拍下路辛聞的肩膀,和他聊了一些近況。
他得知蘇阿姨的情況不是太好,蘇阿姨去鄰近的城市參加文藝鋼琴藝術學會,回程的路上遭遇意外天氣,泥石流導緻路面坍塌。送到醫院時傷勢嚴重,現在還在搶救。
“如果配型成功的話,可以盡快給我安排手術。”
嚴主任聽見這話,摘下眼鏡擦了下泛紅的眼角:“辛聞啊,以前是老師誤會你了。”
聞言愣了一下,路辛聞笑笑:“都過去了,嚴主任。”
或許當時路辛聞的确失望,生活中纏繞的太多是非壓得他很難喘息,在麻木與抵抗之中反複拉扯。猶豫不定,徘徊,彷徨。
也正是那個時候,女生推開那扇門進來,帶來了光。
眼前的路不再是一片躊躇。
而今,不幸的遭遇降臨到她身上,他也想為她賭一把。
希望蘇阿姨可以平安,奇迹降臨。
路辛聞與嚴主任告别,下樓,他沒有走來時上來的那邊樓梯,沿着黎曉下去的那段。路辛聞邁下步子,到二樓,發現了一串躺在地上的星星手鍊。
最中間的那顆上面有刻字——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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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囔囔的風在耳邊呼嘯,少女騎着駿馬奔馳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發絲飛揚,自由、熱烈。
路辛聞騎着馬平和地走着,落日漸漸地隐入了地平線,将人的情緒也一并隐去。路辛聞看着她的背影,什麼也沒想。
路辛聞最終也沒有縱馬,他現在的狀态倒和黎曉印象中的貼合。劇烈的起伏以後身體裡暢快許多,黎曉夾着馬肚走到他旁邊:“回去吧,一會兒天要黑了。”
路辛聞點點頭。
卓瑪來接他們,回去以後,肅原的天黑的徹底。黎曉又洗了一遍澡,躺在床上寫東西,路辛聞來敲門,送來一份專輯。
他明天就要走了。
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黎曉知道他行程很趕。
路辛聞好像真的以為她是粉絲,黎曉不知道怎麼解釋,但想想一份專輯無傷大雅。肅原人煙稀少,有這樣的相遇也算一種緣分。
“你等一下。”黎曉抱了專輯進屋,讓路辛聞等在門口,她從抽屜的盒子裡取出一條項鍊。浸泡的羊骨做成的項鍊。
牧民們用來辟邪,祈求平安。
作為交換,黎曉把這條羊骨放到路辛聞手心:“希望你星途璀璨。”
這或許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她誠心祝願。
“謝謝。”路辛聞接過,揚起一個笑容,燦爛。
黎曉也彎了下唇角,以為做好了告别該有的儀式,她轉身帶上了門。門關上以後,路辛聞并沒有立刻走。他過來之前打了很多遍腹稿,但開口時還是用最簡單的方式把東西送出去。
他以為這樣就點到為止,可沒有。她轉身回去,取出來一根羊骨項鍊放到他手上。
這根羊骨讓路辛聞在原地站了好久,下樓,明天确實要走。上午十點的飛機,早上七點就要走,從肅原到最近的機場要三個小時。
路辛聞後面的行程很趕,用密不透風形容也不為過。年底活動多。團體要參加一個音樂盛典和跨年,要的是時間準備。
這扇門将他與裡面的人隔絕,路辛聞垂眼壓下所有情緒,下了樓。
天亮以後,他會離開。
直到,深夜裡一聲發動機響,所有寂靜被打破,外面一輛車開進來,三輪,咖哒咖哒動靜很大,驚擾了深夜原本的靜谧。林放披上外套出來,聽見外面人喊:“林書記,林書記在嗎?”
“怎麼了?”林放緊忙套了件衣服走出院子,開着三輪收作車的牧民着急趕來,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被他抱在懷裡,說是高燒不退,又吐又嘔,嗓子眼裡喘不過氣。
不知道是着涼了還是怎麼。
牧民很少外出,省城的醫院離得遠,他怕找不到路,這才過來找林放。林放拿了鑰匙就去開車,卓瑪也跟出去查看情況。
車剛走,早上四點又有好幾戶牧民家裡打來電話。卓瑪得知情況後心裡一驚。大片大片牧民家裡的小孩都出現了昨天夜裡的情況,而且還有感染的迹象,家裡的大人也開始不舒服了。
路辛聞和黎曉也是在早上知道這個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