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怕自己來晚了,更恐懼自己錯過了最佳表白的時機。
更何況,他表達心意的機緣并不算好。
像是在下賭注,陸承宇收回了抛向遠方的目光,他低下頭,盯着眼下灰白的地闆,聲音猶如落了幾點灰塵,輕飄似絮:“今天太晚了,還是明天來吧,我手上正好還有張工作人員親屬票,可以請你看演唱會。”
得到了肯定的回應,宋佳禾心間連綿的陰雨終于停止,陸承宇又囑咐了幾句話後,雙方才結束了這次的通話。
站在門口的人複又退回光明敞亮的房間裡,宋佳禾一頭倒進柔軟的床褥裡,熟悉的氣息撲鼻而來,奔波的疲憊奇幻地被一掃而淨。
宋佳禾本以為勞累了一天過後她會倒頭就睡的,然而,期待趕走了困意,幽深的黑夜裡,她仰起頭,心中裝滿了憧憬,她裹在被子裡左翻右滾着,像欲要破繭的蝴蝶,蠢蠢欲動。
巴不得時間快進到抵達臨市的那一刻。
就這樣宋佳禾輾轉整夜,一晚無眠。
亢奮的情緒一直持續到天亮,宋佳禾買了最早一班的高鐵,曙光尚薄時她便按奈不住激越的心情提着行李箱沖出了家門。
即便是周末的早晨,高鐵站依舊人滿為患,她拖着箱子越過人群,好不容排上了檢票隊列後,又艱難的進了站,待找到位置坐下後,額尖已經被熱出了幾抹細汗。
宋佳禾擡起手背将細碎的汗液一把拂去,随即,便從包裡掏出了來時在便利店随手買的三明治,她一邊吃着,一邊等待列車的開動。
宋佳禾的眼睛魂不守舍地瞄着窗外匆忙的旅人,心卻早已飄到了幾千公裡外的臨市了。
半個小時的車程要比黑夜還漫長,宋佳禾盯着列車頂上的顯示屏,紅色的公裡數正在慢慢減少,她的雙手不知不覺的蜷了起來,心裡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快一點,再快一點。
她從不是一個急躁的人,卻因為要見陸承宇而變得耐心全無。
宋佳禾覺得當下的這個自己好陌生。
她好像一點也不了解自己,或許,她需要一個機會去重新認識自己。
站名終于從毫無情緒波瀾的廣播中報出,宋佳禾聽見第一個字時就等不及地抓着行李箱迅速的站起了,平緩的播報聲還沒結束,她人就已經走到了車門邊。
越靠近站台,列車就愈發的搖晃,宋佳禾站定在門邊,沿着窗外望去,景色雖然陌生,但她沒有絲毫的恐懼,反倒充滿了興奮和喜悅。
車門一開,宋佳禾再度湧進人流,細碎的快步逐漸變成了小跑,走過出站的閘門,興奮過頭的人面對大門外五花八門的公交标識忽地停下了腳步。
宋佳禾這才想起,昨天滿腦子隻顧着見面,卻忘記找陸承宇要居住地址了,這座城市因為要舉辦演唱會,訂房軟件上的酒店都已經顯示訂滿了,她本打算要到陸承宇的具體位置以後再去線下碰碰運氣,興許還能在青年旅館裡面找到一張床位。
沒成想一向習慣謹慎計劃的自己居然也有嚴重疏忽的時候。
宋佳禾立刻打開了手機,想要聯系陸承宇,卻在看見時間的那一刻尴尬的收回了手指。
現在才七點剛過,實在是太早了。
不管是打電話還是發信息都不合适。
她局促的站在人潮中心,打量着門外的各色餐館,宋佳禾撅着嘴,正苦惱要去哪裡消磨時間,蓦然間,一雙纖白有力的大手一把奪過了宋佳禾手中的箱子。
宋佳禾的視線順着那人的手臂往上移,一張熟悉的面孔占據了宋佳禾的全部視野。
幾日不見那人似乎憔悴了不少,平日裡溢着飛揚眸光的瞳仁現下正泛着點點猩紅的血絲,瑣細的發絲沿着他飽滿的額頭往下墜,越過眉宇,與他細長的睫毛相互交織,帶着風塵仆仆的淩亂。
他也一宿沒睡嗎?
是剛結束工作才趕來的嗎?
宋佳禾借着晨光去尋那人的眼,試圖找到答案。
她眸色微顫,薄唇淺淺地抖着,不敢開口。
因為宋佳禾害怕,害怕一張嘴打抖的聲線就會把眼淚勾出。
她才不要一見到陸承宇就哭。
她來是為了笑着迎接幸福的。
繁忙的高鐵站大廳,列車員的播報一遍又一遍的響起,往來的人群絡繹不絕,他們站在匆忙旅客的中間,互相凝望着對方,很久,很久。
末了,陸承宇一手牽過宋佳禾垂落在褲腿旁的小掌,他帶着人往大門外走去,側頭而視身旁的女孩,澄明的聲音裡混糅着濕漉而綿綢的委屈語調:“我一直在門口站着,站了好久,你都沒有看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