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大夫,我是李然,事情不好了!”
李然在門外不敢喊得太大聲,隻急促地敲了幾下門,便沒了聲響,元善聽見,以為發生了什麼,急忙放下早餐前去開門。等元善看見李然還好端端地等在門口,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往李然的身後張望一瞬,見周邊沒有奇怪的人,便趕緊讓李然進來,然後迅速地關上了門。
元善看向李然,“小然,怎麼了?”
李然帶着瓜皮小帽,忽地将帽子取了下來,喘着粗氣。他換掉了昨日的襯衫背帶褲,穿着一身藍灰色的衣服,比起報童,如今更像大戶人家雇傭的長工。李然用袖口用力抹掉頭上豆大的汗珠,他的頭發因帽子變得亂糟糟的,整個腦門都在冒着熱氣。
元善見了,對着餐桌的方向喊了一聲,“知荷,快去幫客人倒杯水來。”
元知荷還在吃包子,聽見元善的聲音就要放下碗碟,前去倒水,元之荞先一步從餐桌上滑了下來,說道:“姐姐我去吧。”
她拿起玻璃茶杯,往裡面裝了半杯溫水,走向客廳。
還未走到李然跟前,就聽李然開口了,“元大夫,今天一早我就去最大的報社蹲守了,問了同伴,發現經常與我們搶報的那幾人,就有兩個人沒來,還有我們自己這邊,也有一個朋友沒到。”
“後來我又去了其他報社,發現都有這樣的情況。”李然說完,快速接過了元之荞給他遞上的水,一飲而盡,然後抹掉因喝得太急而漏到下巴的水,繼續說:“我數了一下,應該差不多十個人沒來,我怕中間有人生病,就去了幾個相熟的朋友家,看看他們是不是有别的事才沒來。”
“結果……”李然跑得泛紅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驚恐與悲傷,“結果他們的家人說,他們從昨晚就沒回來過了……隻怕……是遇到和我一樣的事了。”
元善歎了口氣,安慰式地拍拍李然瘦弱的肩膀,見他杯中水空,便示意元之荞再給他倒一杯,元之荞有些不滿地看了一眼元善,“爸爸,為什麼你不去倒水呢?”這個家裡,誰都幹活,除了他這個父親。
元善略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李然,見李然還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沒有注意到元之荞的話,便再次催促了一遍,元之荞取下李然的杯子,繼續不滿地看了一眼元善,轉身離開了。
李然回過了神,語調有些低落,“元大夫,那些探子……為什麼要抓走那麼多的人?”
“為了知道更詳盡的城中布局吧。”
元善看向外面,視線似乎能穿透門闆,看見外面的景象。
賣報這個活計并不輕松,每天天不亮就要等在報社門口。因熱銷的報紙刊印數量有限,他們隻能靠搶。
搶到報紙後要趕在别人前面跑完全城,如此才能盡快賣完手中報紙,回報社拿錢。賣完了這家得跑向那家,賣完了一份才能拿到下一份,以此往複。每賣一趟報紙,不過能拿幾個銅子,賺不了多少錢,所以報童多是窮苦人家的孩子。這樣的人家,即使孩子丢了找上巡捕房,巡捕房的人也不會多麼上心,更别提和上級打報告了。
可以說利用報童,是探子們風險最小、回報最高的選擇。
“還有一個可能是為了防止錯漏,”元之荞這次裝了滿滿的一杯水,她盯着杯面,小心地端握着走了過來,補充道:“隻有一個人,敵軍就難以确定這人給出的情報是真是假,隻有人越多,得到的信息越重合,他們才能确定真僞,從而确定下一步行動。”
元善聽了,頓感時間緊迫,他看向李然,“小然,謝謝你今天冒風險給我們帶來這個消息,我們準備離開陵城了,你要跟着一起嗎?”
李然飛快點頭,語氣裡充滿了感激,“我爹媽沒了,就隻剩下一個妹妹,元大夫不僅好心上門給我妹妹看病,如今還帶我們出城,我真的,”他突然有些哽咽起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樣報答元大夫這份恩情。”
李然說完又要鞠躬磕頭,元善急忙攔住,“說什麼恩情,我本來就是大夫,看病醫治就是我的職責,别難過,過了這關,好日子都在後頭呢,”他寬慰着李然,轉頭看了一下鐘表,“回去記得收拾東西,我們最快後天上路,坐船去山俞,等離開的前一天,我會去你家通知你。”
李然又連連點頭,與元善告别後,他再次跑着消失在了人群中。
元善換上外袍,急匆匆地吃完早餐,招了一輛黃包車出門,而梁桦則是吩咐幫嫂去買面粉,回來好做馕餅,并讓她去看看有誰家賣臘肉幹貨,若是有魚幹,也可多買些回來。
幫嫂出門後,梁桦就開始清點家中現有銀錢了。山俞貧窮,就算是過去暫住,他們這一家五口也不能長時間擠在一間屋子裡,肯定是要重新辦家産的。還有元善說,若是打仗的時間長,他便在那邊行醫賺錢,那将來勢必還要再租借一間屋子作為醫館。錢财方面,她得多準備一些,才不至于到時捉襟見肘。
梁桦看着妝匣裡的首飾,有些可惜地摸了摸,這些不重要的首飾,還是都拿去變賣了吧。
而此時此刻被迫呆在家中的三個孩子,一個腦袋正緊挨着另一個腦袋,三人并排趴在窗戶邊上,百無聊賴地看着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