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街上漸漸有了賣紙鸢的商販,每當有孩子們路過,定會纏着父母,想要一隻金魚或者飛鷹,然後帶到向天江邊玩耍。
時間才過去幾天,那些因龍祭而起的喪事仿佛正在逐漸遠去,熱鬧與喧嚣覆蓋了誦經與哭嚎,整座陵城好似一如既往,永遠如此安逸祥和。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落日熔金,元善披着疲憊歸來,他到家時,梁桦和幫嫂還在做餅,而元知荷與元知茂也在幫忙,元之荞則幫着将晾涼的餅包好,以待上路。
“回來啦?”聽見腳步聲的梁桦從廚房探頭,看見了正在脫外跑的元善,她轉頭看向餐廳的挂鐘,不禁震驚感歎,“都這個時間了?”梁桦急忙放下手中的面團,告訴幫嫂趕緊收拾一下,要做晚飯了。
她解下身上的圍裙,走了出去,“我忘了時間,現在還沒開始做飯,晚飯估計要等一會了,你若是餓了,我們做了好多餅,有的還是熱的,你可以先墊墊……”
“不用,我現在也不餓,”元善聲音有些倦怠,他拍了拍自己的長袍,像是要拍掉從外面帶回家的塵土,與梁桦說起了今天的事,“我已經發過電報給表哥了,隻是電報收發室離表哥住的村子有些遠,他得到消息最快也是兩天後,我們可能來不及收到他的回複了。”
梁桦點點頭,隻要表哥收到消息就好,不至于他們突然上門,驚擾到了人家。
元善說完,又說起了船的事情,因兒子知茂與鐘墨同學有着關系,元善還是決定去問一下鐘家。他買了見面禮上鐘家公館,恰好鐘慶國那時還未出門,元善便主動提起了來意。
鐘慶國自然願意讓元家上船,但可惜的是,他們的目的地并不一緻。元家要去山俞,而鐘家卻要去浦城。
浦城也是被舊軍閥管控的區域,但那與陵城不同的是,浦城擁有各個國家的武裝勢力,他們完全分割了浦城,隻留了一小塊地給舊軍閥,并且表面上讓舊軍閥“代理治轄”。整個浦城形成了一種相對穩定和諧的局面,鐘慶國選擇去那,一是因為堂兄在浦城,且堂兄混的還不錯,二是因為科萊麗父親的朋友也在浦城,并且這位朋友在租界的地位頗高。
聽見這話,元善有些可惜,他們在浦城舉目無親,是不可能與鐘家同行了。
元善向鐘慶國告辭,随後去了碼頭看船票。
或許是禍不單行,元善發現最近三天都沒有前往山俞的航次,他想了想,隻好去找元安。後面的事情可以想象,元安并不相信元善所說的敵軍襲城,也并不願意帶着元善一家上船,還嘲諷了元善,讓他好好給自己看一看病,是不是腦子忙壞了。
元善從元安家離開,想着既然已經開始通知,那便暫時放下船的事情,叫了一輛黃包車,去尋元珍。
元珍的狀态比元安更加不好,她像棵枯死的木樁,雙眼空洞地坐着,耳邊是她婆婆孫老婦的不斷斥罵。孫老婦一口一個毒婦,罵元珍害死了她的兒子,就連生下的孩子也不帶把,白白斷送了他們老孫家的香火。
元善看見元珍罵不還嘴,打不還手,當即氣得就與孫老婦理論起來,孫老婦說不過元善,一下就動起手來打元善。元善氣極,立即表示要接元珍回家,絕不在這裡受孫老婦的磋磨。
聽到這句話,元珍終于有了反應,她直白地表示自己要留在這裡給丈夫守靈,不會跟着元善離開。元善見勸不動,便當着孫老婦的面,将避難的事情簡單地提了一下,然離開去下一家通知了。
等元善走完所有的親友,太陽已經開始西落了。他伴着落日的餘晖,叫了今日最後一輛黃包車。
元善這邊不太順利,梁桦這邊倒是逐漸上手,她主動說着今日的進程,并表示自己給娘家的家書已經寫好,讓元善明日給她寄出去。
“我與幫嫂說過了,她說陵城還有孫子孫女,家人也不願離開,若是敵軍真的攻上來了,他們可以躲去鄉下老家,所以就不跟着我們一起走了。”梁桦給元善倒了杯茶,将他的外袍收進髒衣簍裡,繼續道:“好在幫嫂說可以幫我們看房子。”
“你看,不然我們在離開前把鑰匙給她,屆時幫嫂能偶爾進屋打掃,如此,等我們回來,也不用再大費周章地清掃一遍。”
“好,”元善同意了,他看向廚房,“幹糧準備得怎麼樣了?”
“快了,今晚就能全部做完。”
“那今晚我去收拾藥材與書籍,你有空就把剩下的物什……”元善話還未說完,就聽見外面忽然而起的嘈雜聲,他疑惑地看向緊閉着的大門,問道:“外面怎麼了?”
梁桦也側耳去聽,隻聽好像有許多人叫嚷着,像是在驚呼着什麼,除此之外,還有越來越近的嗡鳴聲。
像是轟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