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的震耳聲似乎能讓人的心髒跟着顫動起來,元善第一個想到了報紙裡說的轟炸機,頓時單手摟住梁桦,壓低了梁桦的身子,将人快速藏進裡屋。
安置好梁桦,元善又立刻跑回廚房,去尋孩子們。
隻見幫嫂在煎魚,手中鐵鍋嗞啦冒油,她的旁邊是案闆,元知荷正在削土豆,再邊上是洗手池,元知茂正在洗菜,隻是他的菜沒洗多少,耳朵倒是像在聽着外面的響動。
“荞荞呢?”元善問向三人,拉上了離他最近的元知茂,将人往廚房外扯去。三人尋聲看向元善,都還未說話,就聽元善繼續說:“幫嫂快把火熄了,帶着他們躲到裡屋。外面有情況,都不要發出聲音。”
幫嫂聽見,連忙關了火,胡亂将鍋蓋扣上,就要去牽元知荷。手伸到一半時才想起有油,匆匆在圍裙上擦了擦,“哎呦我的小姐,這些土豆子就别弄了,”她慌忙牽着元知荷往外走去,轉頭又看向角落,臉上頓時出現了焦急,“荞荞剛才還在這分餅子啊,現在人去哪了?”
“别找了,我去找。”元善招呼着幫嫂快走,自己則向客廳等地方走去。
元之荞一聽見嗡鳴聲,便邁着短腿,噔噔噔地跑到了一處窗戶下,小心地擡眼看向外面。
隻見街上有很多人,他們擡着頭,像是在看什麼。
人們三三兩兩地停下腳步,原地聚集着。有人用手指着天上,不斷比劃;有人張大了嘴巴,一臉驚訝;有人則不斷與身邊人讨論,行動着搬來了高高的椅子;隻有極少數的人,看向天上時,宛如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怪物,急忙低頭逃竄。
元之荞這個方向看不到天上的情形,她隻覺得心下不好,像是什麼要發生了。
元善找了過來,見元之荞竟然光明正大地往外瞅,當下就急得将人抱了起來,極快地躲進了裡屋。
如今已是傍晚六點,天色正在漸漸暗去,各家各戶不是點上了油燈,便是打開了電燈,元家自然也是如此。
借着燈光,元之荞看清了屋裡的情況。
幫嫂雙手環抱着元知荷,臉上有茫然和無措,但更多的是惶惶。她懷中的元知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因為從廚房出來後就沒有人再說話,元知荷問向母親,母親一臉驚恐地搖了搖頭,示意元知荷不要再出聲。
元知荷隻好雙手交握着,緊緊地按在胸前,好像這樣就能止住那顆撲撲亂跳的心。
梁桦單手抱着元知茂,她的眼睛看向元善,像是一艘無法停靠的小船,不安地随着海浪不斷飄忽。
她身邊的元知茂一動不動,恰好與元之荞對上了眼神。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見大家都在緊張,所以他也就跟着緊張了起來。
元之荞毫無察言觀色的想法,她歪頭看向了護在自己身後的元善。
“爸爸……”
剛一出聲,剩下五人就齊齊看向了元之荞,像是在示意元之荞不要說話。元之荞見狀,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繼續道:“我們躲在這裡……”
“噓!”
元之荞話還未說完,母親就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元知茂更是急得噓出了聲,恨不得自己的嘴就是元之荞的嘴。
衆人激動的行為依舊沒能使元之荞領會其意,元之荞堅持把話說完,隻是這次她稍微尊重了一下大家的想法,元之荞壓低聲音,道:“我們躲在這裡,應該沒什麼用呢,”她指向家中開着的電燈,“如果外面是轟炸機,我們家裡這麼亮堂,應該……非常顯眼吧?”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元善聽了,反應極快地出去,将燈全都關了。
元之荞看着元善的動作,補充道:“爸爸,我們應該暫時不用擔心的。”
“為什麼?”元知茂問向元之荞。
“因為如果敵軍炮彈有限的話,他們肯定會先轟炸重要的地方,”燈全部熄滅,家中陷入一片漆黑,元之荞有些不适應,看向了窗戶的方向,接着說:“但我們這裡既不是車站、碼頭等交通要塞,也不是軍閥政要等機關場地,更不是将軍鄉紳等重要人物的居住之地。”
“周圍全都是尋常人家、尋常百姓,幫嫂要去買菜,都得走個二十分鐘才到市場。如果他們的炸彈不是和哥哥的彈珠一樣多,那在我們這裡擲彈,實在是得不償失。”
等眼睛逐漸适應了黑暗,元之荞試探性地再次走向了窗邊,“而且,”她大膽地趴到窗戶邊上,看見外面亮燈的各家各戶,以及拿着手電四處向天上亂照的人們,說出了自己的結論,“這外面飛的,可能都不是轟炸機呢,不然大家怎麼到現在還在吆喝,一點也不害怕,還很興奮的樣子……”
元善跟着元之荞也來到了窗邊,他看着元之荞小小的背影,心中無奈地歎了口氣。這個孩子還是和以前的時候一樣,無論情況好壞,他的管束都一點沒用。
算了,随她去吧,隻要她健康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