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之荞按了按胸口,想要将胸中的悶堵順下去。
梁桦看見元之荞的動作,有些關切,“荞荞,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元之荞搖了搖頭,“沒事,媽媽爸爸,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她有種莫名的直覺,這種悶堵或許與陵城有關,更或許,是與劇情有關。
元善走了出來,“現在就出發。”
幫嫂站在元氏醫館門口,目送着三輛黃包車離開。元知荷回頭,見身材不高的幫嫂站在原地,她的雙手握在身前,微微傾斜着身子,像是要離他們越來越遠的背影更近一些。
明亮的燈光照耀在幫嫂身後,模糊了她的神情,也模糊了元知荷的眼睛。幫嫂看見元知荷探身回頭的樣子,急忙揮手,“小姐快坐回去!在車上要坐好,小心着點……”
眼淚還是唰地流了下來,元知荷想回應一聲,但哽咽卻堵在了她的喉頭,塞住千言萬語,也塞住了最後的告别。元知荷隻能看着幫嫂的身影逐漸朦胧,看着她關切的聲音逐漸消失在風裡。
與她同車的梁桦小心地扶着中間的行李,見到元知荷這樣,也回頭去瞧,可惜黃包車正好轉向,此時回頭,梁桦隻看見了一堵長着青苔的磚牆。
她重新坐回身前,颠簸着,看向略帶黑暗的前方。
車輪轱辘轱辘,帶着笨重的聲響,将老宅與幫嫂一并留在了後面,似乎連同她們過去的生活,也一并遠遠地留在了磚牆後面。
元之荞與元善一車,他們最先到指定地點。車夫将人放在這裡,心裡有些毛毛的。時間還不到晚上十一點,但四周沒有路燈,隻有不遠處房屋中昏暗的燈火,像極了鬼怪故事裡的危險發生地。
元善把車上的行李挨個搬了下來,因為太暗,他還彎着腰仔細檢查坐墊與腳下位置,看是否有物品遺漏。
車夫小心地看向元善,剛拉人的時候還沒注意,現在再看,隻見元善穿着個不顯眼的黑褂子,正貓在他車上摸來摸去,像極了怪人。
車夫心裡更毛了。
那些鄉間故事、傳奇話本中的鬼怪害命,不都是發生在這種時候嗎?
他的目光謹慎地從元善,轉到了一旁的元之荞身上。
更何況,還有一個小女娃……穿得棕不溜秋,又在這烏漆麻黑的地方安安靜靜,不哭也不鬧……
根本都不像小孩子好吧!
雞皮疙瘩起了全身,車夫的腦子飛速運轉,不然車費就不要了,畢竟保命要緊。
元善刹時起身,車夫一激靈,瞬間就像僵住了般,一動也不動。元善從兜中拿了五塊銀元給車夫,“我們東西多,就多給你一點,不過這陵城……”
車夫戰戰兢兢地拿上車費,看都不看便迅速轉身,提起車把手,擡腿就向光亮處疾馳跑去。
“不安全……”元善話還沒說完,就見車夫已經沒影,隻好歎息一聲,彎下腰,再次去摸箱子了。
元之荞:“爸爸,你把他吓走了。”
元善摸出一隻手電筒,推動開關,交到了元之荞手上,故意換了話題,“看來我們來早了,唐老大沒來,李然他們也沒來,荞荞你去照照這些船。看上面有沒有印着‘唐’字的,我先搬行李。”
元之荞:“哦。”
元之荞對着岸邊的船挨個照了起來,才看到第二艘船上的标号,排在後面的船就突然蹿出來了一個黑影。
“元大夫?”唐叔看向前面一高一矮兩個黑影,試探性地喊出了聲。
“是我。”元善高聲應和,元之荞則下意識地用手電筒照向了說話人的方向,恰好照上了唐叔的臉。
刺眼的光射過來,唐叔立馬眯起眼睛,用手掌遮擋光線。
“抱歉抱歉。”元善替元之荞道歉,低頭看向元之荞,他還未出口提醒元之荞,元之荞就先把手電放下了,轉而照到前方的路徑上。
唐叔順着光來到元善面前,看着地上放的兩三個大箱行李,詢問元善需不需要幫忙搬運。
元善謝過唐叔,一人拿起了一個行李箱,解釋道:“原本還以為要在船邊等你過來,沒想到唐老大你早就在船上了。”
“也是巧了,我才鋪好登船的跳闆,想着到船上休息一會等你們,沒想到元大夫你就來了,”唐叔将箱子扛到船上,打開頂上的應急燈,繼續道:“我婆娘和娃還在家中,正準備把東西都搬到船上。小然家裡的行囊早就搬上來了,等下應該也快來了。”
“人齊了,咱就走。”
唐叔說話的功夫,梁桦和元知荷也到了,元知茂最先上車,但因他車中行李最多,所以車夫不敢拉得太快,便成了最後到達的一輛。
元知茂下車時,李然也背着妹妹來了。
與其說是背,更不如說是扛。李欣坐在李然的肩膀上,雙手抱住哥哥的頭,小心地維持着平衡。李然背後背着竹簍,胸前還背着一個大布包,雙手仔細地把住住妹妹的腿,不讓她掉下去。
兩個人就這樣步伐緩慢地走了過來,像一尊在黑暗裡移動瘦弱小塔。
梁桦看到這樣的情景吓了一跳,以為自己遇上了鬼魅,但當她看清人時,并且看清李欣的雙腿時,臉上又變得心疼起來。李然沒有鞋子,她的褲腿下擺露出一小截殘肢,原來她沒有雙腳。
元知荷對這樣李欣感到難過,但她也出于本能地害怕李欣的身體,她微微轉過臉去,不看李欣。元知茂心中自然也有這樣的情緒,但他還是大着膽子多看了幾眼,直到看見李欣微微扯了扯褲腳,想要将自己的腳踝蓋住,元知茂才意識到自己直愣愣的目光實在失禮,便連忙對着李欣,露出一個讨好又歉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