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富卻不合時宜地哼了一聲,丢下夾起的臘肉,“這些菜,真讓人沒胃口。”
全場寂靜了下來,陳富卻毫不客氣,将夾到自己碗裡的菜,又丢在碗邊,像是無論如何都不合心意,最後還幹脆放下了筷子。
當衆被人下面子,元善當即就沒了笑臉,他看着陳富,可陳富回看過來的臉卻更臭,像是有人架着他來吃飯一樣,元善放下了碗筷,“陳先生,既然不想吃,你可以走。”
話一說完,陳富當即站起了身,椅子後拖的聲音被他拉得極大,也不管在場的陳家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诶爹!”陳貴山見父親走了,胡亂扒了幾口菜,順道再夾了一筷子肉塞進嘴裡,這才跟着起身離開。
旁邊一桌的女人和小孩,見陳家父子倆離開,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陳夫人一擡眼,便知事情不好,她面皮薄,圓圓的臉登時就紅了起來,似乎連面頰的老人斑都漲成了棕色,她聲音裡有些難堪,也有些顫抖,“對不住,真是對不住。”
梁桦不知怎麼回事,但在稻花村的人都知道陳地主的脾氣,隐約猜到了些什麼。梁桦還在勸慰陳夫人,其他女人也紛紛勸陳夫人繼續留下來吃飯,可陳夫人吃得小心翼翼,心不在焉。
最後趙芬芳孕吐,陳夫人就此帶着趙芬芳離開了元家。
餘下人看八卦,隻有元之荞注意到了葛莉兒,葛莉兒今天的裝束與前幾次差不多,但一雙高跟鞋卻換成了平底鞋,還是最樸素的那種。
吃過飯,男人們還在聊天,女人們則幫着收拾碗筷,梁桦看見了陳夫人留在廚房的刨絲器,想着陳夫人對它很是珍視,也有些擔心,便讓元之荞将其送去東院。
她走進東院,剛要叫一聲陳婆婆,就聽見了裡面的争吵。
“你甯願毀掉家裡一個鍋也不願讓我幫小梁熱菜嗎?”
“那家人有什麼好的,讓你巴巴地湊上去!”
“哎呀娘,幫那邊熱菜,還不知道要費多少柴火呢……爹你也傻,一個鐵鍋可比柴火金貴多了,老婆你揪我幹什麼……再說了,現在可不比從前,什麼都得由精儉着來才行,娘你不知道砍柴多費力氣嗎?”
“我肚子不舒服,貴山你快扶我回屋裡。”
“冤家,冤家啊……嫁給你,又生了這麼個兒子,真是我上輩子作孽造的,我可真是命苦啊……早知,我也同你那些姨娘們走了算了。”
“你還敢說這些!我看你真是反了天,你娘家在南邊,就算想走,你還能走去哪裡……”
元之荞看着手上的刨絲器,默默轉身,回到了西院。梁桦見她拿着東西返回,當下便有了不好的預感,“之荞,是發生什麼了嗎?”
元之荞擡頭看向梁桦,有些猶豫,“媽媽,我聽見了一些事,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你。”
梁桦蹲了下來,取走元之荞手中的刨絲器,看着這個開始學習人情世故的孩子,想了想,終是斟酌着開口,“若你有拿不準的事,可以告訴你最信任也最親近的人,當然,這人最好處于事件外,如此參考别人的想法後,自己再做定奪。”
元之荞斂眸思考了一下,雖然梁桦并非處于事件外,但她還是決定告訴對方。梁桦聽完很震驚,她不知道陳富對他家有如此深的看法,登時就憂心忡忡了起來。
元家不事農桑,其他人離開後都去上田了,梁桦趁着這個空檔與元善說了此事,元善同樣也告訴了梁桦席間發生的事情。他眉目凝重,“隻怕這房東陳富,是有心趕我們走了。”
“那可如何是好?”梁桦眼底泛上一絲愁苦,“不然我們就此搬走吧,問問強弟,我們能否再住回去,大不了我們全家擠在一處。”
“不可。”元善斷然拒絕,“先前我們就表示了出來租房,如今又想搬回去,出爾反爾,非君子之道。”
梁桦心中不滿,都這個時候了還要顧及面子與風範,但她仍是什麼也沒說,表示聽從元善的決定,将繼續住在陳家,等時日長了,陳富與他們的關系或許就能緩和下來。
傍晚,隻有元家五口一起吃飯,飯食比中午的簡單很多,元知茂和元知荷吃的是長壽面,元之荞與父母則吃湯飯。吃過晚飯,元善将兩個巴掌大的面酥餅拿了出來,元知荷見了有些失望,但是自己沒吃過的餅子,還是新奇地接了過來。
元之荞:“哥哥姐姐,許個願吧。”
“許什麼願?”元知茂一口咬下餅子,吃得嘴角沾滿碎屑。
在這個外來文化逐漸入侵封閉土地的時代,生日時要唱歌許願并未全然流入各家各戶,當元之荞發現元家的習慣與保育院不同時,這才意識到了她原本是外來者。
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将自己看作了元家的一份子,将自己融入了這個家庭,融入了腳下的土地。
“之荞說的對,對你們來說,今日是你們來到人世間的又一個新年,新年的開端,許個願吧。”元善慈愛地看着龍鳳胎,擔心元知茂吃得太大口會噎住,還給他倒了杯水。
元知茂咽下面酥餅,聲音很大,“我希望以後能當将軍,像電視裡的那樣,是英雄,能保護所有人。”
元知荷小口地咬着面酥餅,見哥哥說完了該輪到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也放弱了下來,“我希望……希望我們能永遠在一起,永遠都不會分開。”
梁桦笑了笑,“傻孩子,”她順着元知荷的頭發,女孩子大了會遇到自己喜歡的人,會嫁人,哪能一直跟着父母,但知荷說出這樣的願望,估計是被珍妹的事情吓到了,“好啊,隻要你願意,知荷永遠都可以跟媽媽在一起。”
元知荷幸福地點了點頭,這時,院外傳來了陳夫人的聲音。
“元大夫、小梁,你們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