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時節,天氣開始漸漸燥熱,但夜晚上的山上還是有些寒涼。錢母留意到元家入睡時,總喜歡将竹窗留一道縫隙,并不關緊,仿佛是用作通風換氣。
上天都在幫她。
錢母悄摸地走到元家後院,探了一下頭,她不知道梁桦将布匹放哪了,隻能挨個去找。她将耳朵靠近竹窗,小心地去聽裡面的聲音,若是沒聲,便悄悄地将竹窗擡起來,往裡瞄去。
若是有呼吸聲,就輕手輕腳地走開,不要吵醒裡面的人。
元之荞才睡下沒多久,并沒有睡得很沉,不知怎麼地,她被一聲脆響吵醒,迷迷糊糊,隻見她放天線魚竿的地方閃過一道光。
她睡眼朦胧,再度合上了眼皮。
怎麼又是閃電。
她昏昏欲睡,差點再次睡着時,猛地睜開了雙眼,開始留意外面的聲音。
外面安安靜靜的,什麼也沒聽到。沒有雨聲,沒有雷聲,甚至連風吹竹葉的輕飒聲都沒有,隻有一片寂靜。
那不是閃電。
元之荞的意識瞬間清醒,她掀開被子,腳踩地面,去放廢料的地方摸了一塊用剩下礦石,緩緩走到窗邊。
會是賊嗎?
耳邊甯靜極了,窗外似乎并沒有人,元之荞微微推動窗框,從一指縫隙中往外看去。
外面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她大着膽子繼續推,隻看見了父親在後院的藥圃,和遠處影影綽綽的竹子,其他什麼異常也沒有。
元之荞果斷将窗戶全部推了起來,竹窗發出吱呀地一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響亮,随即,她看見靠牆角那邊有光閃過。她謹慎地探頭去瞧,隻見那邊的竹窗也被完全撐了起來,并且漏出了光。
那是母親剛整理好的“工作室”,梁桦準備以後都在那做衣服。
元之荞定睛看了看,離開窗戶,順手又拿上一塊大礦石,然後推開房門,往工作室走去。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的确有人在她家。
元之荞摸黑走近了,隻見工作室的門關着,門縫底下露出極其微弱的光。她側耳傾聽,裡面有緩慢的“咔擦”聲,她咬了咬牙,當即用胳膊撞開了門,丢出一塊礦石就往光亮處砸去。
元之荞:“有賊啊——抓賊啊!”
她還未看清人,光就猛然照向了她的雙眼,刺得她緊急閉上了眼,并用手遮擋。
等元之荞眯眼去瞧,隻見一個矮小的人拿着手電筒,極快地往窗戶那裡跑去。
元之荞又喊了一聲捉賊,并憑着感知将另一塊礦石砸了出去,礦石發出一聲悶鈍的聲音,随後才是落地的聲音。
她想追上去,但剛跑兩步就腳下一滑,被什麼東西絆倒了。
元之荞擡起頭,見那人踉跄着從窗戶上翻了出去。
是錢母。
元之荞爬起來,摸到身下的東西,是一片長長的布,她起身去點煤油燈,準備叫醒梁桦。剛才她那兩嗓子隻喊醒了元知荷,并未叫醒其他人,元知荷聽見有賊十分害怕,緊緊地抓住了掃帚,站在自己房門口,不敢出去。
“姐姐?”
元之荞路過時,被元知荷的身影吓了一跳,還以為來的不止錢母,還有錢寶貴。
“之荞?”元知荷聽見是妹妹的聲音,頓時大大地松了口氣,有些着急地走向元之荞,“賊呢?”
“走了,姐姐你去叫醒媽媽,張嬸之前送來的布,很有可能壞了。”
元知荷聽到,臉皺得更厲害了,連掃帚都忘了放下,就轉身去找梁桦。元之荞點燃了煤油燈,隻見地上狼藉一片,張嬸淺色的條紋花布,一半好好的放在桌面上,另一半不小心攤到了地上,最邊上的一塊還被元之荞踩了一腳,幸好她鞋子不髒,沒在上面添加兩枚腳印。
兩半布料中間,被剪了一半口子。
梁桦跟着元知荷來到工作室,看見這幅場景,當即被吓得六神無主,她聽完元之荞的叙述後,又變得肝膽欲裂,氣得恨恨出聲,“錢家真是欺人太甚!”
梁桦撿起布料,雙手微微顫抖,“我們到底是哪得罪她們了,竟要這般害我,竟要這般見不得我們好?”
“嗯,可能不是得罪而害人,”元之荞指了指布料中間的口子,隻見錢母剪法仔細,開口線條清晰,走線筆直,“我猜錢婆婆是想偷布,畢竟害人的話,随意剪壞就好了,何必如此費心?”
梁桦聽見元之荞的話,跟着看向斷口,發現事實果然如此,她登時氣得更厲害了,憤憤表明要上門找說法。
元之荞:“要我跟着一起去嗎?”
梁桦義憤填膺,“不了,之荞你呆在家,錢嬸子有你的砸傷,我看她害如何狡辯!”
元之荞有些擔心,她猜梁桦明日的行動并不會順利,畢竟錢母沒被抓到現行,即使有傷,她也可能抵死不認。但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等梁桦的生意逐漸走上正軌,難保錢母會賊心不死,将再度觊觎。
“媽媽,我們雇人用竹子建一圈院牆吧。”元知荷憂心匆匆。
梁桦聽罷連連歎氣,錢還未賺,就又是一筆開銷,她無力地将布料重新收好,點了點頭。
元之荞:“媽媽,這布該怎麼辦?”
梁桦長歎一聲,“原本和張姑娘說好了,要做一條長款洋裙,如今隻能做分體了,”說完,她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像是在寬慰兩個孩子,“幸好媽媽之前看到科萊麗夫人穿過,也不至于現在兩眼一摸黑。好了,很晚了,你們姐妹倆快回屋睡覺吧。”
第二天一早,梁桦氣勢洶洶地去了錢家,結果如元之荞所料,還沒到十五分鐘,梁桦就怒火中燒地回來了,并且一回來就讓元知茂去找趙強,她立刻要人建竹牆。
元之荞知道竹牆治标不治本,根本還是得解決錢家人。她回到卧室,打開了礦石收音機,但不知道喇叭是否被換了位置,元之荞如今極少聽見人聲,就算聽見,也隻是錢老爺一個人自言自語、罵罵咧咧,并沒給到什麼有用信息。
*
梁桦憋着一口氣做完的洋裙讓張嬸很是驚豔,連同她的閨女也十分喜歡,雖然張姑娘表面擔心太過時髦,有些張揚,但實際上第二天她就穿出了門,去了城裡。
回來後的張家閨女十分高興,再次來竹屋找梁桦,“梁嬸子,你的手藝真是太好了,我那城裡的表姐看見,都羨慕得瞪大了眼珠子呢。”
梁桦聽到别人的贊揚很高興,仿若有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充盈了她的胸腔。
“梁嬸,是這樣的,我表姐也想要同款,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接這活?”
梁桦當即就要答應,但在話出口的前一瞬,她下意識看向了錢家。若想保證不被偷,就得抓緊時間完工,但若如此,她就免不得要勞累一些……梁桦摸向小腹,眉宇間有些憂愁。
“梁嬸?”
梁桦張了張口,本想拒絕,但餘光掃過三個孩子,“行,”她笑了笑,“若是方便,讓你表姐帶上布料來竹屋一趟,費用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