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元之荞與華常委詳細地說了自己的觀察方法以及取樣地點,由此記錄和測算數據有一定的地域局限性,也肯定存在誤差,無法代表全國,但這份資料,也具有相當的參考價值。
“之荞,這些數據,我能先拿走嗎?”華常委看向元之荞,眼裡多了一份憂思,“我需要和氣象方面的同志聊聊。”
若真将出現災荒,那一定得警惕糧食緊缺的饑餓問題,事關民生,也同樣影響戰局,此事一定要經過仔細确認。
“當然,”元之荞點頭,“我帶這些來本就是要給科長。”
從華常委那邊離開,元之荞回去和父母說了自己需要遠行的事,無論經曆過多少次,梁桦都不習慣小女兒的離開,而元善知道後,隻默默地給元之荞準備緊急藥品,就怕路上出現意外。
梁桦還在絮叨,一旁的元知甯鹦鹉學舌,也跟着囑咐元之荞,“行了行了,你去幫之荞做點糕餅,她愛吃這個。”元善出口,打斷了梁桦的話,等梁桦帶着元知甯離開,元善從懷裡掏出法币,零零散散,卻折得整整齊齊,看樣子攢很久了。
元善将所有的錢遞到元之荞手中,“窮家富路,爸爸雖不知道你要去幹什麼,但在外面,總是需要錢的,拿着,不要舍不得吃,你還小,還在長個子呢。”
元家剛來北城那會,經濟還算寬裕,可仗打了這麼些年,工廠、農田、商街……炸了又建,建了又毀,加之外币和外來商品的沖擊,本地貨币貶值得厲害。五年前租界邊的房子還是一百銀元一月,如今三萬銀元都不一定能租得到。
元善雖然有工作,但他還是如以前那樣,不僅舍不得在醫藥費上賺錢,看到窮苦的人家,還會自掏腰包,幫人家買藥看病。
家中孩子多,梁桦見狀,不得不重新做起了衣服。而元知荷得空,一定都是坐在梁桦身邊,幫着母親縫衣穿線。
身為新軍的元之荞自然有工資,但新軍手頭不寬松,錢還得用在必要的地方,所以發的工資恰好夠組員吃住而已。按道理,元之荞也能像從前那樣賺外快,但一則,軍閥時不時的搜查加大了做“小生意”的難度,二則,元之荞身為組長,平日就忙,而且她也很需要錢去買設備和材料搞研究。
所以元之荞一賺到錢,大頭都花在實驗上了,隻留下小部分交給家裡。
整個元家,可以說過得并不富裕,有時他們還需要接濟元安一家,故而大多數日子,都是能省則省。
元之荞有些鼻酸,她将錢推了回去,“爸,家裡也沒多少錢,知甯也還在長個子呢,你放心吧,這次我去的是哥哥的部隊,新軍不會讓我餓肚子,哥哥看到我,也一定不會讓我餓肚子,你就不要擔心我了。”
“拿着,”元善強硬地把錢又塞了回來,闆起臉,語氣兇巴巴,可一字一句卻是憐惜,“你要去凡市,一路上得走五天,來回就是十天,錢又不多,路上吃住肯定用得上,聽爸爸的話,拿着。”
元之荞輕咬下唇,知道自己拗不過元善,于是把錢都放進了口袋,“好吧。”
“一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元善滞了滞,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改了口,“注意安全,可以的話就報平安,免得你媽擔心。”
“知道了,”元之荞的回答比剛才清晰明脆,“等我到了看見哥哥,也一并把他的近況告訴家裡。”
“好。”元善笑着,但那笑,卻怎麼也壓不下隐憂。
出發那天,元之荞把元善給的法币放到桌面上,還是當初那副拿到它們時的樣子。元之荞知道自己離開後,梁桦一定會回來收拾卧房。她會将床鋪、桌椅蓋好,免得自己突然回來以後落了塵,無法立刻休息。而那時,母親一定會發現她留在桌上的錢。
與家人一一告别,元之荞和楊黛坐上了前往火車站的黃包車。
她回頭,看見元知甯張着嘴,正在哇哇大哭。梁桦眸中的眼淚要掉不掉,緊緊抿着嘴,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元知荷拼命揮着手,跟着走了幾步,“之荞,一定要平安啊,我等你回來。”
元之荞用力地點頭,看向站在最旁邊的元善。
父親依舊闆着臉,默默地看着她遠去,就如他們送别哥哥元知茂的那天一樣。元善一向不會直白地表達關懷與愛意,但她知道,父親在擔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