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之荞灌下小半杯白水,杯底擱上柔軟的米色桌布,消融了震驚的聲音,她定定地看着鐘以墨:“夫人已有丈夫,你這樣問,不太好吧?”
鐘以墨愣了愣,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問題有歧義,便開口解釋:“不是,我隻是好奇……”
“我不知道,”元之荞粗略地打斷了鐘以墨的話,她目光銳利,似有些不悅,“畢竟這是夫人的私事。”
真可惜,除非你離開蒲城,否則史密斯夫人是不會出現了,她注視着鐘以墨,露出一個敷衍的假笑:“不然等夫人回來,你當面問她?”
鐘以墨察覺了元之荞的愠怒,他不再說話,溫和地牽動起嘴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日光透過玲珑玻璃,折射出杯子的影子,卻在這時被清水全然撞碎,成了無數道深淺交錯的輝光。
“抱歉,是我唐突,”鐘以墨斂目,輕輕轉着杯身玻楞,試圖把倒映于蕾絲杯墊上的碎光拼湊完整,“其實按關系來說,史密斯夫人是我的遠房表妹。”
元之荞心中一緊,這麼巧?她專門挑選過的身份,竟然又和鐘以墨扯上關系了?
“不過我僅見過她一面,并不了解,”鐘以墨笑了笑,擡眼看向元之荞,試圖緩和他們之間凝滞的氛圍,“沒想到在蒲城重新相遇,所以才想關心一二。”
元之荞面不改色,心下卻逐漸放松。還好,扯上的關系不大。
“是表妹的話,就更不該這樣關心了,”兔子都不吃窩邊草,鐘以墨你在幹什麼?元之荞謝過應侍生端來的咖啡,拿湯匙攪拌了一下,繼續道,“既是遠房表妹,你和夫人的親緣關系出五服了嗎?”
鐘以墨以為元之荞是想從他這裡得到所扮演角色的信息,于是一五一十地回答:“她是我表叔父養女的女兒。”
元之荞指尖頓住,看向被自己攪散的拉花。原來沒有血緣關系,所以你這小子才這麼大膽?
再擡首時,她看向鐘以墨的眼神帶上了恨鐵不成鋼,喜歡什麼不好,偏偏喜歡有夫之婦?
元之荞故意潑冷水:“夫人和先生的關系很好,兩人相濡以沫、情比金堅,外人是插不進去的。”
放棄吧,沒戲的。
而對面的鐘以墨卻亮起一絲明悟,像是被靈感點燃:“所以史密斯夫人喜歡一心一意的人?”
湯匙哐啷一聲砸沉進杯底,元之荞放下手,雙唇抿成一條直線,她用力閉了閉眼,試圖平複心緒。
完了……
全完了。
是個戀愛腦。
元之荞胸腔起伏,忍不住扶上額角:“鐘以墨。”
“嗯?”他輕聲應着。
“你能不能不要再研究别人的丈夫了?”
鐘以墨微微張口,還未說話,元之荞就一巴掌按上桌面,迅速打斷了他:“鐘先生這個條件,一定不缺未婚且美麗的女士追求吧?”她的視線逐漸複雜,“為什麼你一定要盯着有家室的夫人?而且人家自有丈夫關心,作為遠房還沒血緣關系的表哥,你這是不是太習慣了些?”
再不聽勸,隻能讓史密斯夫人沉船遇難了。元之荞心中暗恨,可惡,明明這個身份我還有别的用處,竟然就要早亡了。
“我……”鐘以墨怔愣,“是,不過……”他意識到了元之荞在誤會了他,于是松開握着的杯身,正直身子,認真解釋道,“我沒有,也不是,而且我從未想過插足别人的感情。”
沒想過個屁,沒想過還一上來就問她虛構的丈夫是個什麼樣的人。
鐘以墨看元之荞分毫未變的臉,心中知曉她并不相信。
他腦中小人掐架,一邊知道完了,自己可能再也解釋不清了,一邊又覺得十分好笑,原來她竟然會這樣考慮問題。
鐘以墨如是想着,一并拿起湯匙,輕輕攪動覆蓋糖霜的咖啡,不知不覺間,腦中有趣的部分霸占了焦慮的部分,他低頭,輕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元之荞皺起眉。
對上元之荞嚴陣以待的雙眼,鐘以墨隻是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然後便放下,重新置于托盤。
好甜。
未免有些太甜了。
他用那對琉璃般的眸子看向她,輕輕點了點頭:“嗯,我不研究别人的丈夫了。”
鐘以墨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元之荞愕然,她稍稍揚眉,端詳着他的表情,似在判斷他是否說謊。鐘以墨又笑了一下,将兩份甜點推到元之荞面前,語氣誠摯:“真的,我不騙你。”
元之荞半信半疑,剛剛放下湯匙,還未來得及抿一口,就聽鐘以墨再次開口。
“元之荞,我能研究你嗎?”
元之荞倏地将杯子放回原處,暖棕的咖啡在瓷白的杯中快速晃蕩,幾乎就要漾出來:“什麼?”
鐘以墨笑得明朗,帶着一種得逞的狡黠,他的右手撐住額角,眼中含笑:“我能問問元小姐對史密斯先生的看法嗎?”
元之荞噎住:“别人的丈夫我有什麼看法?”她雙手牢牢握住杯子,似乎想要定住咖啡,讓它盡快安靜下來。
鐘以墨稍加思考一瞬,他靠近餐桌,似乎想更靠近對面的元之荞:“那元小姐是喜歡文質彬彬、富有才學的,還是純粹熱烈、英俊倜傥的?”
元之荞緊急咳嗽一聲,掩下唇,身子微微後仰,維持了兩人的距離:“我都不喜歡。”
鐘以墨挑眉,眼睛彎起,笑意先一步從眸中跑了出來,他拿過紙盒,放到元之荞手邊:“那元小姐想過,要找什麼樣的丈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