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騰虎其貌不揚,塌鼻梁,三白眼。
加上他皮膚不好,整個人像是攀附在船底的藤壺,黑不溜秋,麻麻賴賴,坑坑窪窪。
轉業之前是無線電通信連的連長。
周子琰跟他不熟。
但她正好來這邊軍工廠辦事,便擔下了送他回來的任務。
她怎麼也沒想到,王騰虎居然是王耀宗的哥哥。
兩人一點都不像,一點都不!
完全南轅北轍!
一個冷白皮,孤标傲世,是那難以攀緣的山巅傲霜柏。
一個黑麻賴,世俗圓滑,是那随處可見的水田滾泥蛙。
個頭也相差懸殊,一個一米九以上,一個勉強一米七。
懷疑猶如蔓延的野火,無法控制。
周子琰不動聲色,問道:“親兄弟嗎?”
“不是,我叔家的,還是個大學生呢。”王騰虎很是自豪,“我叔就他一個兒子,前頭生了五個姑娘才有了這麼一個寶貝。”
是嗎?
就算是堂兄弟,也不至于完全找不到相似之處,除非兩個人根本沒有血緣關系。
家裡五個女兒,确實符合男童被拐的一貫特點——為了要個兒子傳宗接代。
那麼……
王耀宗是小東嗎?
這塊讨人嫌的南極堅冰,竟然就是她苦苦找尋的暖心小火爐?
是誰滅了他的爐火,讓他冰冷徹骨?
是被虐待了嗎?
記事了,養不熟,所以……
她簡直不敢想。
隻得套話:“全家的寶貝,在家是不是稱王稱霸?”
王騰虎得意的笑:“可不是,脾氣臭得很。從小到大沒少挨我叔打,這小子逆反心強,後來還跟我叔動手,氣得叔伯幾個一起揍了他幾頓,最後終于乖了。要是不管他,哪能考得上大學。”
“是嗎?幾個長輩一起打?”周子琰握緊了方向盤,需要很用力,才能壓下自己打人的沖動。
王耀宗果然就是小東吧,因為沒有哪個親生父母舍得讓叔伯來教訓孩子。
難怪這麼熱的天,小東的手那麼涼。
一定是落下什麼病根了。
她竭力隐忍,方向盤上的橡膠套被她無聲掐碎。
王騰虎無知無覺,笑道:“不打他能上房揭瓦,當然要打。”
“你也打過嗎?”周子琰握緊了拳頭,閉上眼,聲音很輕,輕到不忍觸碰那猙獰的真相。
王騰虎完全沒當回事,笑着說道:“當然,他小時候最怕我。”
很好,很好。
姑奶奶會讓你為這句話付出代價!
周子琰一刻也不想等了,她要找到小東!
深吸一口氣,打滿方向盤,出庫。
王騰虎看看自己的手表:“耀宗一向守時,今天沒來可能是有事耽誤了,周指導去學校接一下吧?要不然,你一個人照應我,還要開車,挺辛苦的。”
廢話!她現在去的就是學校!
周子琰沉默地在路口停下,等紅燈。
一輛老舊貨車停在了對向車道,司機正是昨晚那個光頭。
保險杠壞了也不修。
綠燈亮,貨車右拐,向着出城的那條路。
周子琰着急找她的小東,沒有理會,直奔大學。
*
楚勁雄路過雜志社門口,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停下腳步,問道:“周子琰沒有找你撤回内封的尋人啟事?”
“沒有啊,可能有事吧,沒顧上。”史青霞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難道周子琰跟吳旭東其實還沒有相認,隻是誤打誤撞,讓她跟楚勁雄先知道了真相?
楚勁雄問了下内封的價位,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三萬一年?她可真舍得!”
這個女人瘋了吧!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在乎吳旭東!
難怪昨天看吳旭東的眼神那麼不對勁。
搞不好,這些年一直在心裡想着念着,已經産生了非同一般的感情。
一旦她知道吳旭東受過的罪……
不,周子琰一定還不知道王耀宗就是吳旭東!
她要是知道了,一個電話就可以阻止這三萬的損失,不可能置之不理。
而且肯定要來學校找吳旭東,幫他去王家溝拿走戶口本,改名字。
不行,周子琰有危險!
因為吳旭東告訴過他,王家溝的人全都知道他是被拐去的。
王騰虎自然也不例外。
那是一個相當團結,相當排外的村子,簡直就是鐵闆一塊,在宗族勢力面前,連法律都要經常吃癟。
周子琰一旦送王騰虎去了王家溝,看到吳旭東從小到大的生活照,一定會認出來的。
到時候她肯定有危險。
畢竟窮山惡水出刁民,一個外地女人,人生地不熟的,路上随便出點什麼事故死了,不是挺合情合理的嗎?
她開的又是私家車,動點手腳,再方便不過。
周子琰有危險,吳旭東也有危險。
一個即将去往買家的虎狼窩,一個主動追着賣家的惡龍潭。
看來吳旭東那個愣頭青,根本不知道周子琰是來找他的。
要不然他一定會找周子琰幫忙,一起抓人販子,盡早結束這一切,回歸吳家。
而不是留下遺言,獨自奔赴危險的漩渦。
楚勁雄吓出一身的冷汗來,這事不能放任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