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已經進了六月,麥田裡的麥子已經黃了一大片。
金燦燦的麥浪美的像是一幅油畫。
剛從鎮上回來的林巧雲擦了一把額頭的汗,跟村口的人打了個招呼。
從劉有根被拘留之後,村裡人對林巧雲的觀感似乎好了很多。
雖然還是經常有人在背後酸她,但也有人開始主動跟她打招呼了。
和村民寒暄兩句後,林巧雲正準備回家沖個涼,隐隐約約聽到身後的村民聊天的内容。
“真是見鬼了,這兩天悶的不像話,一點風都沒有。”那人使勁搖着手裡的蒲扇,可就連扇出的風都是帶着熱的。
“說起來好像有半個多月沒有下雨了吧?我家裡的菜地裡的菜一到中午就蔫了。”
“快收麥子了,可千萬别下,等收完了麥子,種上花生的時候再下最好,省的澆地了。”
他們不說林巧雲都不覺得,居然有半個多月都沒下雨了,怪不得這天悶熱的不正常。
不過還好她花錢讓人弄了洗澡間,房頂上放着的桶裡是一早就放進去的水。
水桶底部通了一根水管,水管下面連接了一個用竹筒做的花灑,水壓不是很大,但勝在由花灑流出的水可以沖洗的面積大。
也比較省水。
曬了一天,水桶裡的水溫度正适合沖涼。
林巧雲拿上毛巾香皂,去了洗澡間。
洗着洗着,怎麼感覺越洗越冷?
她關掉管子上的閥門,隻聽見外面風刮過房頂的聲音。
“下雨了?”林巧雲錯愕。
下午還在說千萬别下雨,這天都還沒黑就下起雨了。
預感有些不妙。
林巧雲趕緊沖洗完澡,穿上衣服走到外面。
她才進洗澡間不過十幾分鐘,外面的天居然黑了,風一吹帶來刺骨的涼意。
剛剛還泛着光的太陽已經被大片大片的烏雲遮蓋,猶如一塊巨大的黑幕向着大地砸來。
低垂的雲層壓抑的讓人心發慌,風時不時的吹動院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壞了!”林巧雲趕緊往外跑,院外村民都拿着鐮刀往麥田裡沖。
“趕緊去地裡割麥子!”張隊長也顧不上形象,一手拿着鐮刀,一手拿着蛇皮袋。
林巧雲回到院子裡拿上砍柴用的砍刀,跟着往麥田裡跑。
跑到的時候已經有人在彎着腰割麥子了。
後面到的人沒有一句客套話,到了地方就開始彎腰割麥子。
明明百十來号人,卻靜的隻能聽到鐮刀劃過麥稈,小麥裝進蛇皮袋的聲音。
直到低垂的雲層裡滴下第一滴雨滴,在場的人心底一沉,不停的祈禱雨不要下來,或者雨能下的再慢一些。
然而那一個雨滴,仿佛是打開了水壩的閘口一樣。
天空猛地發出白光,照在所有人的臉上,相視一眼,眼底皆是悲怆。
緊接着一聲巨響傳來,再随之而來的就是鋪天蓋地砸來的雨。
豆大的雨珠就像是砸進了人們的心底。
終于有人忍不住了,仰着脖子吼,“該死的!”
“賊老天!哭你娘的哭!”
“等老子把麥子收到倉裡,你他娘的想怎麼哭怎麼哭行不行!”
還有人跪下來不住的磕頭,“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求求你們了!别在下了啊!”
“老天開開眼吧!我們一年的收成都在這裡了啊!”
“給我們留條活路吧!”
可不管他們是罵,還是求,都沒能擋住雨下的越來越大。
眼看麥田已經被雨水澆透。
“你們這是要我們的命啊!!!”
一個已經頭發花白的老人哽咽的嘶喊道。
林巧雲沒忍住喉頭哽住,眼眶也開始變的濕潤,内心已經和他們産生了共鳴。
她沒下過幾天地,可她知道這些莊稼,是他們辛苦耕耘才取得的收獲,灑在地上的汗水,揮舞在田裡的時光隻為了收獲的那一刻。
可這一場雨毀掉了一切。
雷聲一個接一個,每當閃電劃過,她都能看到他們凍到麻木的神情。
直到地上的泥土已經濕透,張保國長歎一聲,直起一直彎着的腰。
“都回吧……”
“都回去吧……”
張保國一向挺直的脊背此刻變得佝偻,内心無比悲涼。
已經沒用了,這會兒的麥子被雨水澆透了,收回去沒有地方曬,堆在一起隻會發黴發芽。
即使他說了這句話,在場沒有一個人離開。
林巧雲跟着他們一直割到自己脫力。
胳膊已經擡不起來了,身體也随着體溫的流失開始發抖。
看着還在苦苦堅持的人,林巧雲開口勸他們,“叔叔嬸子,先回去吧,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啊!”
說着就要扶身邊的黃嬸子起來,黃嬸子擡起頭,笑容難看,“林知青,你先回去吧。”
“我們……”
“再收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