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竟還有人在乎他麼?
一陣荒謬的感覺漫上心頭。
身旁的少女說她從來舍不得弄疼自己,可是安樂鎮那夜,她敲碎障鏡一下撲到他面前的時候,雙臂和雙拳上都是血迹。
他從未想過會有人為他沖進來,還是手無寸鐵的她。
可她喜歡的不是沈之禮麼?為何要為了他這樣?
“你不想我死?”少年的語氣中帶着點兒好笑,仿佛那是一件極其荒誕的事情。
餘晚晚模樣認真地點頭:“是呀,我不想你死。”
她身旁的宴尋居然輕聲笑了。
餘晚晚眉頭揪了揪,不解地品析着宴尋這個笑,爾後不禁疑惑道:“你笑什麼?很好笑嗎?”
她說不想他死,這可是不是開玩笑。
宴尋沒有看她,他望着前方的黑暗處,故作輕描淡寫狀:“為何?你不是喜歡沈之禮嗎?”
話一出口,他一片灰暗的心中,卻可恥地莫名期待着什麼。
餘晚晚被他這話問得又氣又笑,“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喜歡沈哥哥啦?”
她不但沒說過喜歡沈之禮,反而還在聚緣樓對宴尋說過喜歡他。
真不知道這狐狸心裡頭在想什麼,到現在還誤以為她喜歡沈之禮。
身旁的少年一陣沉默。
片刻後,他吸了一口氣,似乎是要說些什麼,然而餘晚晚還是未等到他開口。
餘晚晚生活環境簡單,心思也直白,宴尋的心思她實在難以琢磨,她又不擅長為難自己,遂大大條條丢在了腦後。
她的思緒很快跑向了别處,輕輕拽了拽他的手臂笑嘻嘻道:“哎!宴尋,我今日才知道珠姐姐會禦着劍兒飛呢!你上次不也帶着我飛了一下嗎?要不……你現在帶我飛回去吧!”
宴尋沒好氣的斜睨一眼身旁的傻兔子,含着愠色的眸子底下,竟泛起柔軟的波紋。
“不飛,要飛你一個人飛。”
“小氣鬼!”餘晚晚氣呼呼地哼了一聲,不怕死地開始挑事,“要是我讓沈哥哥帶我飛,他一定會答應的,哎……果然還是沈哥哥好。”
宴尋的眸子一下子像是被火光點燃了,可是細看下去,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餘晚晚,你終于說實話了。”
他收回瞪着餘晚晚的眸光,一個轉身就往前方的黑暗裡走去了。
“哎!你别走那麼快……等等我呀!”
餘晚晚舉着火折子追了上去。
忽然間,腳底下被什麼東西一絆,餘晚晚渾身毛一豎,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身子已在一瞬間失去了原有的平衡。
結果當然是她狠狠摔了一跤。
倒下去的時候,雙手下意識地擋在身體前面,蹭上地面後隻餘下辣辣的疼。
餘晚晚扁着嘴兒,頗為憐惜地看着自己手掌與手腕處的傷口,小聲埋怨道:“都怪那頭沒人性的臭狐狸,好端端的走那快作甚麼,害我摔跤。”
眼前的光影一暗,少年在她面前蹲下,明媚的臉就在眼前。
他嘴角微彎,眸中閃着幾點冷星:“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的?”
這人什麼時候折回來的?
餘晚晚心跳一頓,方才的嚣張氣焰已被無形之水滅了大半,她眨着眼睛溫吞道:“我腿兒好疼呀,你現在帶我飛回去,你就是我心裡最好的。”
真是好笑,兔子張着嘴還跟他談起條件來了。
在她手中火折子的微弱光線中,宴尋垂着眸子,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腿上。
輕紗羅裙底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腳腕,底下的腳兒上套着一雙魚肚白布鞋,鞋上蓮花朵朵搖曳,幾點小魚兒在水中遊。
宴尋一時有些出神,這鞋子穿在她的腳上,好像上面的東西皆有了生命一般。
手變得不再是自己的,他覆上了她的腳踝,禁不住用力一捏。
“你……你幹嘛?”餘晚晚被他捏了個莫名其妙。
“疼嗎?”他漆黑水潤的眸子看向他,在微光的映照下,如同夕陽剛剛消失那一瞬間的湖面。
餘晚晚搖了搖頭:“不疼呀,我的腳腕又沒事。”
宴尋垂下眼眸,嘴角輕翹着再次盯住餘晚晚的腳腕,一個用力又掐了上去。
“唔……疼……”餘晚晚呼痛。
“疼就對了。”他望向餘晚晚,譏诮的神色瞬間占據了這張青春鮮活的面孔,“這是對你罵我臭狐狸的懲罰。”
報了個小仇,宴尋似乎很滿意,撫掌起身後他趁餘晚晚不備,一下将她從地面拉進了懷中。
爾後他在她面前蹲下,扭頭對她道,“上來。”
既然這樣,她就不客氣啦。
餘晚晚向前邁了一步,整個人往宴尋背上一趴,将所有的重量都交給了他。
還未來得及摟住宴尋的脖子,他起身的瞬間托着她向上一颠,餘晚晚猝不及防一個後仰,差點從他身上摔下來。
好在她眼疾手快,在慌亂中一把扯住了他的發尾。
“呼,好險。”餘晚晚對發尾撒了手,雙臂緊緊圈住了宴尋的脖子。
山間幽幽暗暗,隻剩餘晚晚手中的一點光,點亮一小片墨色。
今日餘晚晚也是被折騰得不小,午後不幸失足跌進坑中,到天黑才被救人去,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又跟着汪明珠出來找宴尋。
如此一來,餘晚晚也有些累了,便靜靜在宴尋背上趴了一會兒,由他一步一步背着她在山嶺間緩慢行走。
天地之大,山川之多,此刻卻好像隻剩下他們二人了。
在一片安靜中,餘晚晚靠在宴尋的肩頭,小聲道:“宴尋,你很好,不帶我飛也很好。”
麻麻癢癢的溫熱氣息掃在他的頸脖間,他無聲地笑了笑,前行的腳步未曾停下。
他就是故意的,偌大的天地間,他隻想背着她慢慢地走着。
餘晚晚見他無聲,還以為他又不高興了,尋思着找點話兒說。
一頓搜腸刮肚後,她想起先前被她系在手腕上的紅發帶,幹脆趴在他耳邊輕聲道:“對了,你的發帶還在我這兒呢,你去追蜘蛛之前給我發帶做什麼?”
她的聲音在他耳邊沙沙響着,蘇蘇麻麻的感覺,從他的耳朵連帶着脖頸,彌漫至半個身子。
背上那隻兔子好像不太聰明。
她難道沒有發現麼,若是沒有這條發帶,她就算不被山間的精怪吞掉,也得被奪舍妖奪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