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尋腦海裡回放着餘晚晚在奪舍妖面前的嚣張模樣,一時間竟有些想笑。
“發帶是送給你的,我有好幾根。”
“送給我?”餘晚晚半是驚訝半是不解。
“嗯。”宴尋輕輕應了一聲。
餘晚晚趴在他的肩頭苦苦思考,宴尋将他的發帶給她做什麼?難道這發帶有什麼玄妙之處?
她嗅着他身上似有若無的寒梅香,在他肩頭隻安靜了片刻,“宴尋,你知道嗎,我今天出門之後,沒有找到沈哥哥和珠姐姐。在山裡走着走着,我還一腳踏空,沿着山壁滑了下去,掉進了一個坑裡呢。”
宴尋一面向前走,一面聽着背上那人叨叨,這漫長漆黑的路,好像也變得不是那麼難走了。
“宴尋你猜怎麼着,那個坑裡全是人呀!全是幹巴掉的人,吓壞我了。”
原來兔子獨自經曆了這些,他真恨自己沒有快點找到她。
他像得了什麼病似的,盡管極力克制,說話的語氣還是動不動就酸溜溜地:“然後便是沈之禮将你救了出來。”
“不是不是,還沒呢……”餘晚晚在他背上扭了一下,找了一個更舒适的角度:“我在坑裡的時候,覺得時間過得好慢呀,每一秒都是煎熬。然後我就想啊,你待在……”
話還未說完,餘晚晚卻如同噎着了一般,想說的話戛然止于喉頭。
她本想說,她在坑裡想到了他在冰牢中的感受,一定很難吧,她不曉得他究竟還做了什麼,才會受到那樣的懲罰。雖然她被困的一小會兒,遠不及他的千分之一。
可是話說到一半,餘晚晚的思緒猛然一跳。
宴尋是從冰牢中出來的這個件事,此刻還隻有汪明珠知道。若是她餘晚晚将這事脫口而出,也太怪異了。
她隻好捺下爬上心頭的那一抹緊張,轉而對宴尋道:“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你在待在房間裡,會不會也和我一樣無聊啊?我……我還在想,為什麼沒有人來救我呢。”
其實,她希望來救她的人是宴尋。
身下那人顯然一頓:“我去找你了,但我被蜘蛛拖住了。”
原來如此。
餘晚晚一時間微微失神,片刻後,她将腦袋耷拉下來,在他肩上小小聲道:“對不起呀宴尋,我在心裡錯怪你了。”
他似是沒料到她突如其來的道歉,頓了頓,聲音中又抹上了一層寒霜:“錯怪我的人,不是你。”
餘晚晚知道宴尋在說誰,她接下他的話:“是珠姐姐誤解你了,你殺蜘蛛沒有錯,一定是它們先傷害了你,對麼?”
說話間,她安撫似的将他肩頭拍着,動作極輕。
在他的默不作聲中,餘晚晚語氣十分認真:“宴尋,你不僅殺蜘蛛沒有錯,你殺了宴府的那些人也沒有錯,一點錯都沒有。”
宴尋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這樣說。
光他在宴府殺的那些人,就夠他被世人譴責唾棄了,在他們眼中,他不過是殺戮成性的魔鬼。
一陣強烈的愕然過後,他對着背上那人輕飄飄道:“你的意思是……”
餘晚晚動了動腦袋,毛茸茸的頭發弄得他脖子癢癢的。
“在我看來你就是沒錯,宴老爺、宴夫人、宴彬、徐氏他們都罪不可赦,宴府的那些被你殺掉的仆人,做的也是助纣為虐之事。宴尋,他們不無辜,無辜的是你,還有你父親和母親。”
在餘晚晚看不見的前方,宴尋睫羽輕顫,爾後,他哀哀一笑。
這些年,他的心裡隻有恨,即便是在冰牢之下,他的元神幾近破碎,他丢失掉那麼多的記憶,仍然記得“恨”。
隻要能複仇,上刀山、下火海,墜入無間地獄,他也在所不惜。
經過她這麼一說,他怎麼也覺得自己可憐了呢?
“你就不覺得我可怕嗎?”
他感到肩頭上的餘晚晚搖了兩下腦袋:“蜘蛛不惹你,你不會殺它們。宴府的人不聯手殺你父親,你也不會殺他們。”
山間夜色中,他無聲地勾了勾唇角。
先前他還以為,是她太過遲鈍,所以才沒有躲得遠遠的。
原來,兔子心裡一清二楚,有她自己的判斷。
是他小看了這隻兔子。
山間長路漫漫,四周漆黑,除了餘晚晚手中的那一點光,再也沒有其他光亮了。
“啪嗒——”
她打了瞌睡,手中的火折子掉在了地上,自己也未曾發覺。
不知過了多久,聽見有人喊她名字,餘晚晚才從睡夢中醒來,此時已經到了客棧了。
簡單将房間内的灰塵抹去一些,換一身幹淨的衣服,餘晚晚便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