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時間過後,幾人已經進了隐山閣的大殿内。
大殿的中央立着一鼎青黑色的丹爐,地面鋪着地毯,大廳内陳設雅緻,卻沒有什麼人情味。
廳内空無一人,視線的盡頭處,還有一扇六折的木門。
收妖團三個人對着那扇門行了個禮,餘晚晚也走到他們邊上,一字排開,跟着他們學着行了個禮。
如此,視線盡頭的木門自動向兩邊打開了。
餘晚晚擡頭望去的那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她反複眨了眨眼,還揉了幾下,确定自己沒有看錯。
那扇門内,有一位悠然坐在酸枝木幾前的人,想來是傳聞中的隐山閣師尊了。
他身着白色的寬袍大袖,衣襟的邊緣繡着銀色圖案。
一頭瀑布般的白發垂下,部分系在腦後,肩頭還有幾縷發絲垂落,為他平添幾分不可言說的溫柔。
他的發雖已白,面孔卻依舊是青年人的面孔,皮膚緊緻,輪廓分明。
眉如落雪的遠山而橫卧,眼如星辰,朱唇此時輕彎起一道弧,不亢不卑的閑逸而坐,淡雅從容。
餘晚晚那一刻明白了,如煙姑娘說他是世間最俊朗的男子,也不是沒有道理。
原本她還以為如煙姑娘情人眼裡出西施呢。
一個白頭發的老頭子有什麼看頭?
事實證明,多得是她餘晚晚想不到的事。
不過……不過這張臉……
為了确認自己沒有看錯,餘晚晚一而再,再而三地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的臉反複确認。 左看右看。
這踏馬不就是那個導緻她意外穿書的書舍老闆嗎!
這該死的罪惡之源!
别以為換個白頭發染個白眉毛!她就認不出來了!
但是問題來了。
他怎麼會在這裡?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餘晚晚死死盯住盤腿坐在木幾前的那個人。
他斂起面上的笑意,卻還是給人一種在淺笑的感覺。
他将眸光投到他們幾人身上,五指并攏,頗為優雅地指了指兩邊的矮桌,音色溫和卻又不失威嚴。
“坐下來。”
“是,師尊。”
汪明珠與沈之禮抱拳,爾後行到右邊的桌前盤腿坐下。
餘晚晚見狀,也跟着宴尋走到左邊的桌前盤腿而坐。
幾人都坐下後,李漫山先是将目光轉到沈之禮與汪明珠那兒,他微笑。
“之禮,彙報一下所得。”
“是,師尊。”
于是,沈之禮便開始将他們如何在尚京收那奪舍妖,如何在安樂鎮施法還樹妖純淨,如何在吳州城替老夫人解夢境,如何将貓妖收服等等一一說來。
除了彙報此行所獲,沈之禮還不忘将餘晚晚誇了個天花亂墜。
說她是如何在一些重要的節點,起了如何關鍵的效果。
餘晚晚也從一開始的犯困中精神了過來,隻因沈之禮将她誇得,她自己都聽不下去了。
哪知那李漫山不但沒有表現出異樣的神情,反而還十分配合道:“哦?還真是個可塑之才。” 餘晚晚:“……”
我不是,我沒有。
求求了,别捧殺。
除了誇餘晚晚,沈之禮還不忘向李漫山彙報,宴尋是為了收貓妖,不得已才将封印沖破,導緻無法完全變回人形。
一切都是為了任務,隻因宴尋心中有大愛。
宴尋心裡能有什麼大愛?有大礙還差不多。
餘晚晚嘴都要笑歪了。
然而李漫山始終帶着一點兒笑意,溫柔地注視着他的弟子沈之禮。
同樣是溫柔,他與沈之禮卻是截然不同的。
沈之禮更像是好心耐心的鄰家哥哥,令人本能地心生親近之意。
而李漫山所呈現出的溫柔始終給人一點距離感,如同神祇俯瞰蒼生,令人覺得難以越界。
餘晚晚一邊聽着沈之禮的彙報,一邊在心中連連感歎。
真是個寵弟弟妹妹們的好哥哥,入股不虧。
待到他彙報完這段時日以來的事情之後,李漫山便将新任務吩咐給沈之禮與汪明珠。
“宴尋恢複穩定需要些時日,在隐山閣的這段日子裡,你們二人每日晨起,負責監督師弟師妹們練功,夜裡守着煉丹爐。另外,打掃大殿與藏書閣的任務,亦是你們二人的。”
他的聲音不響,還帶着點兒天然的清淺笑意,傳入耳中卻聽得格外清晰。
汪明珠與沈之禮之所以要做那麼多事,是作為破例将易容镯功效延長的代價。
這事兒也太多了吧,李漫山還當不當人?
餘晚晚的嘴巴已經悄悄張成了鹌鹑蛋形。
倒是任務的接收人汪明珠與沈之禮一臉淡定,仿若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一樣。
他們雙雙抱拳行禮,恭敬且毫無怨言:“弟子領罰。”
李漫山欣慰地微笑。
餘晚晚本來想提拜入門下之事,畢竟往後還得出山跟着他們幾個人收妖,學點本事傍身也不虧呀。
哪怕是三腳貓功夫,有也比沒有好。
雖然她有了宴尋的發帶,可誰不想學點屬于自己的本事呢?
奈何餘晚晚一直找不到插空講話的機會,沈之禮太能叨叨了,彙報起任務來沒完沒了的。
不過還得感謝他替她美言了幾句。
沈之禮與汪明珠領了任務後,李漫山面帶微笑輕聲道:“你們剛回隐山閣,想必一路上也辛苦了,今日便不必做任務了,明日再開始吧。”
于是二人又行了個禮:“多謝師尊。”
餘晚晚心裡頭犯嘀咕,這李漫山還覺得自己很寬宏大量是不是?
兩位得力弟子千裡迢迢回到隐山閣,就給他們放一天假。
一天,眼睛一睜一閉就過去了。
小氣死了。
餘晚晚尋思着若自己是這隐山閣的師尊,起碼也得給兩個心愛的乖巧弟子放它個十幾天假吧。
正自顧自想着,李漫山帶着些笑意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
他對汪明珠與沈之禮道:“你們二人先下去吧,宴尋和晚晚留下。”
餘晚晚渾身一抖。
這李漫山這麼不見外呢,咋還直接叫起晚晚來了?
方才沈之禮這麼叫,不代表你能這麼叫。
有跟你很熟嗎?
然而她隻敢在心裡嘀咕。
沈之禮與汪明珠這邊,已經行了禮向後退去了。
沈之禮一面退,一面還抽空朝餘晚晚投了個眼神,意思是讓她不用太緊張,放寬心。
他們二人退到門口,跨了出去,那扇門便如同一張嘴自己合上了。
如此一來,屋内隻剩下了餘晚晚和宴尋,還有李漫山。
他笑着起身,走到他們二人身邊,停住腳步對着宴尋道:“跟我來。”
宴尋看了一眼身旁的餘晚晚,便起身跟着李漫上向左邊走去了。
餘晚晚往那兒瞧了瞧,那兒似乎還有一間屋子。
正瞧着呢,一身寬袍大袖的李漫山笑着回了頭。
他對餘晚晚道:“你就在這兒等。”
行行行,她不過去。
“好的。”餘晚晚抿嘴官方假笑,點了點頭。
随後她扭過身子,撐着下巴坐在矮矮的長桌前,開始發呆。
據說不知道什麼機構的研究說,适當發呆有利于大腦健康。
任憑思緒像羽毛一般,在一片無盡的空白中散開。
散了片晌,餘晚晚眉頭一皺,開始在腦袋裡盤弄事情。
這李漫山,雖然看起來面上帶笑,但是感覺心眼挺多的,該怎麼将他敲暈了給如煙姑娘送過去呢?
餘晚晚摸着自己脖子上的藍花楹小項鍊,心情複雜。
早知道當初應該堅定拒絕如煙姑娘這個要求的。
但是她餘晚晚貪這小項鍊呐,頂不住誘惑呐,這有什麼辦法呢。
而且,雖說如煙姑娘的修行極有可能是學會放下,但并不代表她餘晚晚不幫她,她就會死了這條心。
假若誘惑就在眼前,還能放下,那才是真的放下。
這樣想着,餘晚晚理直氣壯了起來。
就當她是為了如煙姑娘的修行做貢獻好了。
餘晚晚正絞盡腦汁,打算日後如何喪心病狂下手的時候。
身後傳來了李漫山的聲音。
“你可以過來了。”
餘晚晚愣了楞。
誰可以過去了?是在叫她嗎?
那帶着笑意的聲音道:“就是你,過來。”
餘晚晚提了裙子,起身朝聲音的方向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