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瞳的也沒想到正好與林夜四目相對，他條件反射般露出笑容，但是在林夜看來，這個微笑極其敷衍虛僞，連嘴角的弧度都是固定的。

“亭瞳……師兄。”她偏頭問，“有事？”

此時的林夜隻有臉上稍微幹淨一點，濃豔迤逦的五官與身上的泥巴極其割裂，像是從别處搶來的臉硬套在這軀殼上。

“林夜師妹，你是什麼時候變成鲛人的？”亭瞳開口問，他随手從旁邊拿來根樹枝，漫不經心的撥弄着火堆。

這話問的……當然是天生就是鲛人了。

林夜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奇怪，她想對方應該是想問自己什麼時候“變身”的吧？

“……說實話我記不太清楚了。”少女誠實的回答，“我醒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己這個樣子了。”

亭瞳挑眉沒有說話，但是連敷衍的微笑都懶得做了，嘴角變得平直。

“呵。”抱劍坐在角落的如淵發出嗤笑，“你既然想問，那就大大方方的問，這種繞圈子的話，說了一萬句這個傻子也不明白。”

亭瞳做了個擡手的動作：“如淵師兄請。”

如淵看向林夜，少女也看向他。

冷心冷情的劍修被缱绻多情的一雙眼睛看的瞬時恍惚，但很快意識恢複清明。

“這家夥是想問，你是什麼時候被奪舍的，現在是個什麼妖物？”

“奪舍？”林夜愣愣的反問。

“不然呢？”如淵不耐煩的重複，他看似坐姿随意，手卻已經貼在劍柄上，亭瞳也調整了一下坐姿，改成面朝林夜。

“你們都是昆吾門的弟子，卻互不熟悉，你甚至都不認識這個人。”如淵平時不說話，但是開口之後就是一大串，似乎醞釀已久，“不是你有問題，就是他有問題。”

“你如果是昆吾門的弟子，鲛人之身如何通過入門測試？”他說，“在這秘境之中，你渾身狼狽躺在灰骨沼澤附近，一副失憶的模樣，怎麼看都像被這秘境的魚精重傷奪舍，身體和識海都還在融合期。”

“我與如淵師兄看法一緻。”亭瞳似乎對這位劍修有些刮目相看了，朝着他點點頭。

但如淵并不想與他站在同一邊：“你也不對勁。”

亭瞳笑而不語。

林夜反應過來，原來這兩人都把她當成精怪了：“那你們還帶着我進山洞？”她奇怪的問。

如淵翻了個白眼，這樣失禮的動作偏偏他做起來肆意飒踏，将原本冷硬的氣質打破，露出些少年人的意氣來。

“剛才在外面這個假笑仙說半天，你都沒懂是嗎？”如淵已經開始覺得即使這家夥是個妖怪，也是個非常愚蠢的妖怪。

“他就是看你是妖怪，所以才想從你這套出過灰骨沼澤的方法，不然他早就斬了你。”

“原來是這樣。”林夜恍然大悟的說。

“大體就是這樣。”亭瞳補充，“不過有可能你真的是林夜師妹，隻是出了意外變成這樣，我不能對同門見死不救。”

“隻不過這一種情況發生的概率略低。”林夜點點頭，大概知道眼前兩人是什麼德行了。

直腸怪和假笑仙。

不過他們猜得沒錯，自己這樣的外來意識，和奪舍也沒太大差别。

山洞裡又沉默下來，亭瞳看向林夜：“你不解釋一下？”

林夜想了想：“你們既有結論，以我的能力，應該很難說服你們。”

少女誠實的說：“而且我現在腦子很混亂，自己都捋不清楚，更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聞言亭瞳垂下眼睛，要林夜說，這個相貌平平的家夥真的有雙格外好看的眼睛。

被火光照亮的山洞裡，他的瞳孔如點星般亮着皎潔的光，就像深邃但純粹的夜空，似乎什麼都沒有，又好像藏着許多秘密。

“如淵師兄。”亭瞳換了個聊天對象，“你們無定宮也有人過了灰骨沼澤嗎？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與他們聯絡？”

如淵雖然比亭瞳冷漠，但是他的情緒很好辨認，此時劍眉蹙起，露出憤恨混雜着殺意的表情：“我被人偷襲，門派玉牌掉了，沒辦法聯絡。”

“那你去灰骨沼澤的那邊做什麼？”亭瞳繼續問。

“報仇。”如淵冷冷的說。

“無定宮如淵的隕心劍很出名，在築基期弟子間幾乎沒有敵手。”亭瞳看向他懷中那柄銀紫色劍鞘的長劍，“能夠偷襲你的人，必定不簡單吧？”

如淵皺眉看向亭瞳：“你想問什麼？”

“我隻是好奇。”亭瞳微笑說，“如果不方便說，那就算了。”

如淵眯了眯眼：“我雖與昆吾門不熟，但進入秘境前，我記得隊伍裡沒有你。”

“如淵師兄好記性。”亭瞳被戳穿也絲毫不變臉色，“我功力低微，為了自保隐藏了容貌。”

“奇技淫巧。”如淵不屑的說，秘境中的修士們為了方便奪寶逃生，多會隐藏容貌，這樣不容易被人追蹤。

不過正如亭瞳所說，他的劍術在築基期弟子間沒有敵手，所以也不屑用這樣的方法。

隻是……如淵陷入沉思，現在情況不同，自己是否也要做這樣的掩蓋呢？

“那個……”林夜忽然開口，“你們有沒有覺得……山洞裡的濕氣有點重了？”

山洞裡總是陰暗潮濕的，方才進來的時候石壁上還有水珠。

随着篝火燃起，周圍幹燥溫暖了不少，隻是林夜對于水汽格外敏感，她看向飄搖不定的火堆，感覺到有些不對。

如淵和亭瞳同時看過去，視線落在越來越弱的火堆上，隻見方才還熊熊燃燒的火光不知何時縮小了許多。

小火苗搖搖晃晃，“噗呲”一聲完全熄滅了。

“出去嗎？”黑暗中少女小聲說。

“外面有藍月，不可出去。”亭瞳看向昏暗的山洞口，外面的荒草此時藍慘慘一片，看起來格外滲人。

他凝神看去，似乎發現了什麼，擡手扔出去個石子。

石子在山洞口好似碰到了無形的屏障，彈回山洞裡。

“有結界。”如淵的劍悄然出鞘，既然入口是結界，那麼設置結界的東西，就在裡面了。

三人站起身，面朝漆黑的山洞裡側，随着水汽越來越濃，亭瞳和如淵兩人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臉上糊上了一層霧氣。

林夜卻格外舒适，雙腿蠢蠢欲動，似乎想要變成魚尾。

她努力的克制這種沖動，在即将遭遇不知道什麼妖怪的現在，鲛人形态不方便逃跑。

“你的修為多高？”如淵警戒着前方，一邊開口問。

“築基中期。”亭瞳伸手從乾坤袋中拿出一疊符箓，盯着前方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