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換了樣貌的裴顧不太顯眼,他的頭發已經不是黑色了,而是渾濁的紅褐色,帶着落伍老舊的黑框眼鏡,遠遠地注視着舞台的方向。
對于細節很敏感的時延發現,他不單單在看顧灼光,還在看舞台的另一端,一個小個子的少年。
少年留着純黑色的短發,整個人白的發光,像是幼狼般的眼睛犀利明亮,傲慢的掃視過台下那些仰視的腦袋。
隔着這麼遠,時延都覺得那雙眼睛閃閃發亮,裡面有着他從未擁有過的活力與自信。
台下還有個被人擁簇着的少女,柔順的黑色長發束在身後,同樣白皙的皮膚與華麗的禮服相得益彰,像是高高在上的雪白雲朵。
時延在那一瞬間想到很多:裴顧原本的容貌和名字,三人相似的黑發與黑眸,
和一直暗地幫助裴顧的柏西圖。
柏西圖對時延有許多要求:不可以暴露兩人的關系,不可以詢問自己的來曆,甚至強制時延留着淩亂邋遢的長卷發,将眉眼的部分遮去大半。
柏西圖也站在舞台上。
他今年是首次進入機甲學院執教,負責的正好是顧灼光和天晷所在的S級精神力班級的生化學課程。
站在舞台上的柏西圖教授似乎感受到了注視的目光,他遙遙的看過來。
年輕的時延猛然驚慌,他忍不住低下頭躲避,但是當他再次擡頭看的時候,發現柏西圖不是在看他……是在看裴顧。
他們兩人遙遙的對視一眼,然後各自錯開視線。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裴顧。”時延說,“那天回去之後,裴顧就從帝都消失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冒險入侵了一次帝國天眼系統,也沒有找到裴顧,反而被柏西圖發現。”
那次柏西圖發了很大的火,将時延大罵一頓,強行送他到帝都外的學校學習,隻是固定時間與他的老師聯系,為他支付各類費用。
時延隻能遠遠地關注着天晷與天玖,卻再也不敢查詢裴顧的事情。
“後來我考入了帝國設計院。”時延說,“天晷殿下融合機甲的時候,我不在帝都,現在天玖公主融合機甲,我就盡力完成了設計方案,想要找機會在你面前出現一次。”
“之後發生的一切你們都知道了。”時延的手修長但削瘦,骨節的部分顯得有些嶙峋,指着屏幕上那根标注着時間點的橫線。
“看來我們都想知道,裴顧,也就是顧淩雲,在我們出生之前,到底經曆了什麼事情。”
“他到底是誰,做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帝君會用他的基因培養皇子,為什麼他要去聯邦修改基因和容貌,他失蹤之後又去了哪裡。”
醫療室回蕩着時延清冷平靜的聲音,天晷和顧灼光陷入沉默,他們聯想到了很多細節,包括人包括事,千言萬語在嘴邊,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這些問題他們也想問。
天玖站在這群迷茫的男人之中,左看看右看看,忽然開口說:“對了,我們今天不是要開作戰會議嗎?”
現在這個情況哪裡還開得了作戰會議,顧灼光看着天玖沒心沒肺的樣子,紛亂的思緒莫名的平靜下來。
他對時延和天晷說:“今天先到這裡吧,事情有點複雜,我們需要回去好好梳理一下……至于作戰會議,明天再說。”
他對天玖說:“你也好好休息,别偷偷躲着看電視劇。”
“知道啦。”
草草散會的光合作用成員們各自回到了房間,新來的維修師時延也有了自己的專屬房間。
今天的會議信息量太大,天玖躺下之後腦子還在轉着“顧淩雲”的事情。
這個人非常傳奇,自從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與他相關。
可是他又像是看不見摸不到的空氣,無迹可尋,卻又無處不在。
睡不着的天玖準備爬起來再看兩集電視劇。
說不定腦洞大開的爽劇能夠給自己靈感呢,畢竟這人渾身都是未解之謎。
然後她的房門被敲響了。
“誰?”她警惕的問,如果是顧灼光,她就假裝已經睡了然後被吵醒。
“我。”門外傳來天晷的聲音。
“進。”天玖發出允許指令,大門自動打開,從外面冒出來個黑乎乎的腦袋,果然是天晷。
“便宜姐姐,有空嗎?”天晷嘴上雖然這麼問,但是人已經走了進來,順便關上了門。
“傻子弟弟,有事嗎?”天玖從床上坐起來,絲絨被子搭在腿上,身上已經換了一件柔軟的奶白色睡衣。
天晷毫不認生的爬上床,然後扯了一半被子搭在腿上,盤腿坐着。
“今天的事情你怎麼看?”他問。
“什麼事情?時延的事情?”天玖問。
“時延的事情……還有那個顧淩雲的事情。”天晷遲疑的說。
“你是怎麼想的呢?”天玖也盤腿坐起來,手肘支在膝蓋上,掌心拖着下巴,看着天晷這樣英俊但是迷茫的臉。
“我不知道……我本來是非常想找他的……但是按照今天時延說的,這個人好像背負着很多秘密,在逃避着什麼……”天晷猜測,“我覺得,能讓一個人逃到這種程度的……怕不是被老頭子逼得?”
“我和你說過嗎?我之前就覺得老頭子對我的态度很不對勁。”天晷主動說起天辰帝單獨召見自己,然後把黑石頭給他的事情,“你聽聽他說的那些話,就好像把我們兩生出來,就是為了引那個人出來一樣。”
“還說什麼我死了那個人說不定就出現了。”天晷皺着眉頭說,“老頭子真是瘋了。”
“你沒說過這事。”顧灼光的聲音忽然從門口響起。
天晷詫異的回頭:“你怎麼會在這!?”
“我叫他來的。”天玖說,面對着天晷譴責的眼神,她忍不住說,“你來找我商量事情,我比你還傻诶,當然要把聰明人給叫過來啦。”
顧灼光對于天玖的說法忍俊不禁,他此時也沒有穿着白日的正裝,而是換上了深灰色的睡衣。
從來整齊的頭發此時也淩亂的垂在光潔的額頭前面,有一種慵懶随性的英俊。
天玖看着這樣的顧灼光,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她都有已經要忘了初見的時候,對方坐在輪椅上落魄隐忍的樣子。
現在模樣更适合他,從容,穩重,自信。
她拍拍床上,示意對方也上來。
顧灼光看了看同樣姿勢的兩姐弟,隻是坐在床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