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暮雪離開時,謝慈衣衫上血污已經消失,又是點塵不染。
隻是牢内似仍有一縷血腥味,細嗅其實竟有幾分毛骨悚然。
姬暮雪踏出三十三獄最底層,他身後通道亦被蜿蜒而來宛如觸手般藤蔓一層一層掩住,死死結了一層又一層。
甬道之外,烏壓壓一大片刑台死衛,皆着墨色服飾。
姬暮雪就是掌管刑台的刑主。
他容貌清秀且讨喜,唇角甚至會挂起可親笑容,笑時面頰甚至會浮起淺淺酒窩。隻是如今,見過謝慈之後,姬暮雪黑幽幽雙眼不可思議的深沉起來。
姬暮雪一旦不笑,樣子便顯得有些可怕。
在場靈台弟子卻不敢怠慢,屏息凝氣,十分恭順。
每次去探訪謝慈,整個刑台上下皆是如臨大敵。
入三十三獄,一旦打入了鎮魂刺,任是什麼品種的絕世兇修,很快也會精神失常,乃至于瘋癫自裁。
可謝慈入獄兩年,卻也安然無恙。
姬暮雪身為刑主,當初謝慈入獄之際,也是他親手将七十二根鎮魂刺一根根打入他的身軀之中。”
姬暮雪擡擡頭,也是眸色極深。
黎皎皎雖然人未在三十三獄,想着那些往事,又看着眼前訊葉,也不覺心尖兒微動。就好似有什麼隐于深澤大淵中邪物窺探,使得黎皎皎若有所覺,身軀也浮起了幾分薄寒。
她後頸的蓮花殷紅若血,襯着雪白肌膚,也頗有幾分豔冶之意。
方惜月人在一旁,也不敢多言。
黎皎皎回過神來,終于也是望向了她,也決意跟方惜月聊一聊。
黎皎皎:“你可知曉我得罪了謝劍主之事?”
方惜月也應了一聲是。
當年之事,方惜月自然也有所耳聞,還有些很不堪傳言。說謝慈昏了頭,被個美貌小修求饒,一番雲雨,然後竟饒了黎皎皎。所以才容黎皎皎發下神魂之誓,乃至于讓黎皎皎告發謝慈煉化一峰修士。
若不是關系匪淺,謝慈何至于獨獨饒了黎皎皎?
不過謝慈推崇者衆,他那些支持者自然竭力分辨此等說辭是無稽之談。這男女情欲乃是最最淺薄的心思,根本不堪一提,謝慈何至于因此失了分寸。
無非黎皎皎年少得意,嫉妒者衆,所以才編排她與謝慈有肌膚之親,使得謝慈輕饒了她順勢滅口。
支持謝慈的修士對黎皎皎自然恨意頗深,卻不肯認什麼雲雨一番,而是腦洞大開陰謀論。誰都知曉黎皎皎是燕不屈愛寵之人,必是被燕不屈刻意安排,栽贓陷害。乃至于彼時謝慈走火入魔,被刑台所俘,指不定就是燕不屈的一番詭計。
而支持燕不屈的雪川宗修士自也是竭力否認,謝慈自然是罪有應得,燕不屈也是替天行道,仙長更是行使正義的小天使。
就這麼幾番混戰,兩兩對沖,黎皎皎竟也名聲清白起來。那些個繪聲繪色,編排她跟謝慈雨露纏綿的不堪傳言竟被生生壓了下去,沒有廣泛流傳。
這些事情當年都是傳得沸沸揚揚,方惜月也吃了好幾籮筐瓜。
黎皎皎卻還怕她想不明白,認真提醒:“你聽說過,便知曉謝慈說不定會離開三十三獄,我也未必會很好。”
方惜月趕緊說道:“惜月也是心中有數。”
當年之事鬧得沸沸揚揚,方惜月自然不可能不知曉。黎皎皎這樣問,自是意有所指。方惜月聽了出來,也向黎皎皎表了決心。
黎皎皎不置可否,眉頭輕皺,不知想起什麼。
她旋即回過神來,一雙眸子明澄若水,望向了方惜月:“可願讓我一觀你記憶,使我知曉你如何離開雪川宗?”
窺人記憶是禁術,因從前生出許多風波,故雪川宗已是不允此術施加在門中弟子之上。
黎皎皎這麼個雪川宗棄徒,一開口卻說要搜人記憶。她紅衣甚美,卻又顯出了幾分邪氣森森。
方惜月卻不由自主下定決心,宛如被蠱惑一般,竟向這麼個雪川宗棄徒松口:“我自是願意”
黎皎皎輕輕一點頭,手指便點中方惜月眉心,于是這件事始末就送入黎皎皎識海之中。
方惜月出生于一個小家族,方家底蘊不足,無論功法、靈藥,皆是欠奉。五年前雪川宗招新弟子,方父一咬牙,把祖傳的一件上品法器照靈鏡拿去疏通疏通,替方惜月換得入選資格。
那也算是方家最拿得出手的靈器了,祖宗的根兒都翻出來供上。
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當然也不是一件可怪罪父母的事,要說通方家上下舍了這寶物并不容易。三房不同意,爹娘跑去三房跪下了,痛哭流涕的陳情。
爹娘一邊吹她入了雪川宗必定飛升帶飛全家,一邊道德綁架說不能耽擱了孩子。惹得三房抵受不住,終于點了頭。
她入門之後盡心修行,免得浪費了這樣的機會。
自從方惜月拜入了雪川宗,素來也勤勉,底子已然不錯,還比旁的弟子更有心。
未滿二十歲的弟子能踏足雪峰,方惜月運氣好些,竟也能從雪峰之中摘得一朵劍花。
可惜那日離開雪峰之後,方惜月還來不及将劍花相融,便已脫力昏迷。
等醒來時,被慶賀的人居然成為了魏晚晚,而她懷中那朵劍花已經不知所蹤。
魏晚晚是搶了她的榮耀,被人稱贊不已,甚至得到了仙長器重。
方惜月鬧了鬧,後來陸殊雪便過問了這件事。
陸殊雪乃是陸顯之胞妹,
陸殊雪是誡師,專管這些門派内的小糾紛。若是要緊的案子,就會送至刑台,讓姬暮雪去管。
但若是尋常糾紛,也不能一股腦送去刑台。
于是便有陸殊雪這樣的誡師,輪着她管這件事。
去見陸殊雪時,方家已經想好了,要不這件事便算了,雖顯沒骨氣,可私下還能從魏家撈些補償。
然而卻是魏家長輩告去陸殊雪跟前,懇求陸殊雪管一管,不要容人信口污蔑,因為嫉妒壞了魏晚晚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