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暗自觀察了鶴古好些日子,兩眼幾乎沒從他的臉上挪開過。
她這幾天勤勤懇懇地給鶴古端茶倒水,堪稱是百依百順,什麼活都搶着幹,連地也去掃,就差幫着他沐浴更衣了。
見他的行為與态度仍舊還是與原先沒有絲毫差别,珍珠終于能夠稍微放下心來。
小命算是暫且保住了。
多活一天賺一天!
鶴古端着盆發芽豆放在了窗台上,他選了一處背陰的窗戶,太陽曬不着,這些小芽說不定能長得快些。
屋中的仆從來來去去,将各色菜肴擺上了桌,散發出陣陣勾人的香氣,他卻沒有分神去看,隻專心盯着那盆中的小芽,又擡手往其中加了些水。
這一盆綠油油的發芽豆,左半邊是他養的,右半邊是珍珠養的。
兩人約好,誰的若是長得快些高些,誰就赢了,輸的人要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自從這個約定開始之後,鶴古便發現珍珠常常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後來仔細一想,這發芽豆她從前一定已經養過好幾次,有了些經驗,自己這回怕是鐵定要輸了。
恩還沒報完,又欠下了一個願望。
鶴古着急地擺弄了幾下這盆子,将左邊轉到了前面。
許是他的發芽豆不喜歡容器的花樣紋飾,覺得醜才不願意長大呢?
這琺琅瓷盆斂口深腹足圈矮,外壁描着些浮豔的花卉圖案,紅黑暗色的釉彩流光溢彩,是靈石磨碎後摻進去才能見到的亮澤。
這盆風格如此華貴奢靡,一看便是昭未央宮自己窯中的物件,在市面上千金難買,是有價無市的寶貝,多少人擠破了腦袋想盡了法子買回去做傳家寶。
現下這寶貝并不知道自己被主人嫌棄了,内裡正十分熱鬧,豆芽長得茂盛,郁郁蔥蔥。
而這瓷盆外壁的兩邊貼着兩張紙條,各有大字其上,
一張寫着鶴,一張寫着魚。
魚的那半邊,發芽豆的長勢明顯更好。
起初珍珠興緻勃勃用靈力将這兩張紙粘上去的時候,鶴古在一旁看着還挑了挑眉毛,有些不屑。
這樣區别開有什麼用,遇到他這種心肝黑的,哪一邊長勢好,哪邊自然是自己的。
找個會靈力的侍從過來将紙條換到碗的另外一邊不就行了。
不過這幾日珍珠的行為舉止十分的詭異,總是喜歡追在自己屁股後面,走哪跟哪,生怕他跑了似的。
并且晚上也不消停,在他心滿意足地看完珍珠精心準備的有趣人偶戲,熄了燭光準備入睡時,總是覺得還有人盯着自己。
沒有辦法,珍珠身為鲛人族,本就天生目明,她每日都這樣觀察半個時辰,那瞪大的兩顆眼珠子實在是太令人難以忽視,十分影響睡眠。
偏偏鶴古每次不堪其擾地突然睜開眼睛,想要将她抓個現行,珍珠卻老老實實地好似陷入了熟睡。
他氣笑了,用力戳了戳身邊之人的臉頰肉,果然什麼反應都沒有得到。
扮演睡着了又不是扮演死了,這樣筆直躺着一動不動,氣都不喘,裝的一點也不像樣。
鶴古不明白,自己都保證過了,不會趁着她睡下了便将她拖出去出去埋了,有什麼可怕的?
但幸好珍珠這魚記吃不記打,沒過多久便又開始好了傷疤忘了疼,恢複了原先一身是膽的樣子,無法無天地浪了起來。
鶴古也一直沒有再提起過滅門之事,怕她故态複萌,又重新提起精神,成日緊盯着自己。
最近還是多多順着珍珠的意吧,不要将發芽豆調換過來了,讓她赢了,也總比讓她晚上用自己的眼睛點起燈來好一些。
鶴古伸出手去摸了摸珍珠那邊豆子的小芽,仿佛看到了珍珠正笑着沖自己宣布比賽結束,她獲得勝利。
他眼睛彎起,正想再擺弄擺弄瓷盆,此時侍從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他的動作:
“公子,菜都布好了。”
鶴古心情頗好地揮了揮手:“撤吧。”
他走到桌前坐下,用濕帕子擦了擦手,并不動筷,隻是盯着桌上的飯菜,耐心地留意着門邊的動靜。
鶴古感受不到餓,平時也沒有什麼食欲,來了這靜院之後,平日裡隻吃兩口零嘴點心,從來沒有擺過膳。
今日為何會突然無緣無故地擺上這麼一大桌子菜,卻并不享用,隻是因為鶴古發現了一件事。
一件關于他那小恩人的有趣的事。
最近這些天是寺裡施德行善的日子,四處都點起了燭香,日日誦經祈福,除了去往山外的城鎮救濟一些因為族中征戰而流亡的災衆,還會收上幾個有佛緣的好苗子留在寺中做佛法靈修。
這些災衆大都自北方而來,大家皆心知肚明,藤族在這百年之中一直都不是很太平,有很多族人因為戰亂流離失所,四處奔逃。
而因為制作救濟善食的食材錢多來自香客,這出爐的第一鍋飯自然是要分發給香客們先嘗的。
心中存善的人,會被上天眷顧。
山寺希望諸位的功德輪回不滅,化為好機緣,世代護自己與兩界衆人之安樂。
鶴古捐了幾座齋舍外加一車的黃金銀器卻隻是在寺中住些日子,主持笑得合不攏嘴,親自給這位貴客送來了善粥,外加一些蒸好的糯面菜團子和香糖果子。
還有祈福用的千家布條,山寺靜院用院内千餘人的舊衣修改縫補制成了新衣,也是要一并分發給災衆的。制衣剩下的布料便被裁在一起裁成了些長條,可以挂在院内的樹上祈福,求個事事如意,平安順心。
他吃了一顆糖果子,被甜得腦袋發昏,料想這樣的小食珍珠應當會喜歡,便收了起來打算晚上給她。
三個團子綠綠胖胖,擠在一起,連帶着一碗粥被他撂在了桌子上,看都沒看一眼。
鶴古那時正斜倚着軟枕看昭未央宮中傳來的信,上面記了一些近日來宮中的雜事,無非就是誰又來闖宮,誰又來自薦入宮雲雲,皆沒什麼要緊的,不需要他操心。
随信來的還有厚厚一本賬冊,鶴古的生意遍布兩界,凡是需要錢貨兩訖之事,皆有昭未央宮的影子。
這些各路的賬目都被理好彙在了一處,輪番檢查了數次最後才交到他的手中,鶴古早在剛拿到時就看完了。
沒有任何問題,仍舊賺了個盆滿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