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今年年末有筆數額頗大的進賬,是因為太息山的二長老壽宴,屆時場面應當不小,太息山門内獨自忙不過來,有一部分茶酒托給了昭未央宮下面的寶瓊酒樓來辦。
鶴古白日裡實在無聊得緊,剛才随意地将書信合起來扔去一邊,卻突然注意到門邊有些動靜,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趴在門縫那裡,正在往裡探頭探腦。
他正愁沒有樂子,連忙走過去将門猛地拉開,與門外的珍珠面面相觑。
珍珠并不是因為閑得發慌無所事事在此處晃悠,她方才被留堂抄經,正昏昏欲睡時,突然聞到了一陣香氣,好似是飯堂在哪天午膳時曾經做過的糯面菜團子。
這團子外皮混了菜汁染成了綠色,蒸得恰到好處,軟和粘牙十分有嚼勁,内餡将雪菜與小蔥剁在一起還摻上了香油和一點點香醋,爽口又增味。
珍珠經抄得萬念俱灰,肚腹空虛,聞見這味道,肚裡的饞蟲立刻便被勾了起來。
她努力想要想定住心神專注抄書,卻被越發濃郁的香氣吸引,眼神頻頻向外瞥去。
珍珠之所以能夠如此敏銳地察覺出空氣中摻雜的複雜氣味,大約是因為在她還小的時候,突然有一短時間阿娘和阿爹雙雙迷戀上了下廚。
雖說她們的廚藝在不斷地進步,但剛開始學習庖膳時,做出來的玩意兒總是十分不堪入口,偏偏兩人殷切的目光讓珍珠每次都心存僥幸,結果便是她作為堂堂鲛人族的公主,幾次險些被自己的爹娘毒死。
所以那之後每每聞到飯菜的味道,珍珠都會先用自己的鼻子試試毒,隻要察覺出一丁點的不對勁,立刻拔腿便跑。
以至于鼻子愈發地靈敏,不論是菜肴還是其他什麼反常的氣味隔上老遠都能聞見,且飯菜可不可口,是好是壞,她一聞便能判斷。
雖然是一條小魚,但卻長了小狗的鼻子。
如今珍珠在這山寺之中齋戒了好幾十個年頭,她對于美食的味道更是越來越敏感。
都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了 ,這菜團子的香氣仍舊散在空氣之中,若隐若現,勾得她實在坐立難安。
施了個障眼法騙過夫子,珍珠溜得飛快,就這麼循着味道來到了熟人的院裡。
她有些啞然,下意識矮了矮身子,猶豫着遲遲沒有敲門。
抄書抄到一半被菜團子的香味勾引到這,若是此事被鶴古知曉了,還不被他笑上幾日。
她也是要面子的。
可沒想到鶴古早就發現了她,直接大門打開将她當場抓獲。
珍珠緊張地咬了咬嘴唇,撓了撓臉蛋,她故作開朗地笑了一聲,慌不擇言:
“真巧啊,你怎麼發現我的?”
鶴古不想回答她這個犯傻的問題,現在剛過晌午,這房子朝西,她剛剛跳下院牆的時候,愣是有那麼大一個影子一閃而過,想不注意到都很難。
他想要再說些什麼,可這個時辰的陽光十分刺眼,鶴古眯起眼睛,側了側身子将珍珠請進屋,趕忙将門又合上了。
珍珠拘謹地停在房門口,半晌過後,擡手指了指一旁放着飯菜的小桌,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菜團子,你不吃嗎?”
鶴古愣了愣,随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向一旁,緊接着眼中閃過一絲精明的光,當下便想通了珍珠出現在此的原因,心中迅速地有了新的盤算,一言不發地搖了搖頭。
珍珠喜出望外,她按耐住面上喜色,又問:
“那我能吃嗎?”
“不能。”
鶴古坐回了床榻,擡手拍了拍被子,如此冰冷的兩個字被他說得雲淡風輕。
珍珠從沒有被他這樣幹脆直接地拒絕過,她笑容漸漸消失,戀戀不舍地盯着桌上的綠菜團子,心中失落無比,看向鶴古的眼神也帶上了幾分幽怨。
既然你如此冷酷無情,今夜出牌時我也絕對不會再手軟了,一定要你好看!
等着瞧吧!
鶴古嘴角噙着笑,偷偷觀察着珍珠的神色,經此一遭,她心中因着殺他全家那檔子事所生出的憂懼應當是會消解不少。
他這些日子打牌時一直在赢,赢着赢着便漸漸覺得十分索然無味。
珍珠放水的意圖實在太明顯,有誰輸了牌還會笑得眼睛都彎成了小月牙?
但最重要的是,她的胃口被吊了起來。
鶴古最是知道,人越得不到什麼便越會執着地追尋什麼。
等明日他再将些上乘的佳肴擺出來,珍珠哪還能跑出自己的手掌心,屆時這一到白日便空空蕩蕩的屋子終于又能變有趣起來了。
“我現在要午憩了,你走吧,出去時别忘了将門帶上。”
鶴古毫不留情地開口送客,他擡手一揮,衣袖在空中甩了個漂亮的弧,将一把香糖果子扔進了珍珠的懷中:
“拿着這個解解饞吧。”
他後仰躺倒在榻上,閉起了眼睛,不一會竟真的有了些困意,正想直接睡過去,便聽到珍珠驚訝地小聲嘟囔:
“诶,我的衣裳……”
鶴古擡起頭來,四下看了看,這裡哪有她的衣裳?
他将睡不睡,隻是懶懶地“嗯?”了一聲。
珍珠卻不回答了,她剛剛被狠狠拒絕,正生着氣呢,還有些不想同他說話。
她要讓鶴古知道,拒絕自己是什麼下場!
珍珠将糖果子揣在懷裡,故作冷酷地關門離去:
“沒事!”
“你問這麼多做什麼,你明日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