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高處廊檐處放下的錦綢長旗長度錯落不一,五彩斑斓,此時無風,隻是靜靜地垂着。
長旗的末尾有些金絲絲線繡成的圖案,珍珠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一頭霧水,本以為又是什麼她所不知的咒語秘符,湊近上去時才發現,那絲線竟像是活的一般,盤踞遊走,攢動不止,組成的文字蜿蜒扭曲,時而結作一團,時而四散遊離。
珍珠還沒來得及驚歎,頭頂上那許許多多的閣子霎時間消失不見,樓中隻剩下了白磚牆,紅屋柱,她被這突然的異動吓得不敢動作,一時間四下寂靜無聲,琳琅樓在這一刻吊詭奇谲到了極點。
但不出一刻的功夫,那些閣間便再次顯現,她目光迅速遊移,仔細觀察了一番,發現所有的閣間都已經打亂了順序,随機調換了位置。
“這隔間方位不定,會不斷地随着時辰的變化,日影月影的變化而變化。”
珍珠的思緒被鶴古出聲拉了回來,紛飛的神魂返歸體内,她擡手摸了摸心口,那裡跳得很快,如今雖然自己兩隻腳皆踏在地面之上,卻覺得四周無可依靠,像墜入萬丈深淵一般汗毛倒立,從心底處感受到了無窮盡的虛無,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所做的一場夢。
她好似是怕貿然出聲碰碎了這光怪陸離的幻境,聲音低低切切,呢喃問道:
“為何?”
“沒什麼,就是為了給在樓中打鬥之人加些妨礙,我這琳琅樓中并不禁止争鬥,若你買下了心儀的物件,其他人看上了,也是可以出手搶奪的。如此好戲,我素來愛看,看得盡興了,便也想在其中再多加些樂趣。”
他每每瞧着那些人愚蠢笨拙,昏頭轉向找不清目标的樣子,便十分開懷,心曠神怡,這可比那上壽日打魑魅的鬼戲有意思多了。
鶴古揮揮手打散身邊飄浮的一團螢火,仿佛剛才從自己口中說出的并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
他總歸是不會吃虧的,既能賺錢又有熱鬧可看,何樂而不為。
珍珠啞然,她還以為鶴古這樣做,是因為牽扯到了什麼諱莫如深,不可被外人窺探的琳琅樓中秘辛,搞了半天其中的原因竟然如此荒謬又簡單。
她撩了撩嘴角,從唇邊笑出了一口氣,跟鶴古待了這麼長時間,自己早該知道的。
他就是那老母雞上天,不是什麼好鳥。
鶴古并不知道珍珠剛剛在心中罵過自己,他裝模作樣地拂了拂衣袖,拿捏着時機,暗地裡沖着身後使了個眼色。
緊接着一把長劍連帶着劍鞘向着兩人急遽飛來。
那柄劍的劍鞘劍柄上均雕刻着華美的紋飾,此時在半空之中猶如電掣般疾進,讓人看不真切,通體盈着淡藍色的光,速度之快帶上了些許殘影。
珍珠沒來得及細瞧,這劍目标明确,毫無偏轉和猶豫,直擊兩人的命門,她隻愣了一瞬,緊接着便拉起鶴古向一旁閃躲。
變故石火電光,發生在須臾一息之間,珍珠眉頭緊皺,手心冒出了些細汗,方才她躲閃動作時能感受到此劍中除了那沖天的傲氣,還帶着些難被察覺的試探之意,心中不住駭怪。
一把劍想的還挺多的。
此劍不知為何一直被收在劍鞘之中,但按理說大多數情況下,就算是利劍本身十分出色,威力巨大,勢破蒼穹,套上劍鞘也不免會被拘束起來,消減不少原本出劍時所蓄之力,被人操控時也不會有如此快的速度,可那把飛來之劍此時卻深深紮在了她們腳下的白瓷石闆之中,力道之大,勢頭之猛,劍身嵌進了三之有一。
廳院裡四處碎石,細土紛飛,登時一片狼藉。
“脾氣還不小呢。”
鶴古将方才慌忙躲閃時晃亂的青絲撥到身後,好似是被塵土嗆到,指節壓唇輕咳了一聲。
這琳琅樓中亂七八糟,腳下價值不菲的福祿壽紋白玉石地闆上好大的一個洞,看着便叫人心頭淌血,他竟然還能如此語氣帶笑、渾不在意地調侃。
而站在他身旁的珍珠則有如堕于雲霧之中,迷茫恍然,徹底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如今這劍正得瑟地立在碎裂的地闆之中,暫時鳴金收兵,珍珠再三确認它不會乍起奇襲,警惕着走進兩步仔細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