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面上的波紋泛開得越來越急,本該是一片死水,此時卻白浪沸沸,翻滾不止。
那浪眨眼間越奔越高,大力撲打在十幾米高的頂壁之上,此時若是沒有石牆的阻攔,怕是要潑上百尺天際,這地牢的空間一下子擁擠了起來,一陣陣水瀑淅零淅留地澆在兩人腳下的石台邊。
珍珠瞳仁震顫,側身站立,她緊張地握緊翻雲的劍柄,仰頭專注地觀察如此異象。
這高浪中有強大靈族靈修的氣息,但卻不純淨,摻雜了幾絲血氣與頹氣,隐隐有力竭之感,似是困獸猶鬥,拼命使出的最後一擊。
它是個很厲害的修者,不過不知為何竟到了如此苟延殘喘的境地。
珍珠維持着防備的姿态,眼神直愣愣地看向前方。
這修者身為靈族,靈力如此淩亂如亂箭飛射,難以維持人形,明顯是原身遭受過重創,又被鎮壓在這大陣之中數年,傷上加傷,難以自愈。
而且它看上去好似是神思抑忿,修習的心境也遭牽纏毀壞,返真無路,以至于難以自控,使出的功法不論多麼高深,也隻像是攔水竹簍,形意相離。
靈力抱不住靈脈,脫體外溢,這股失控的強大力量将潭水斥打旋起,所以才會有如此驚人的景象。
兩人向後退了幾步,躲閃着不斷濺來的如同刀鋒般犀利的水滴,目不轉睛地盯着這浪山。
突然之間,一隻巨爪伸出水面猛的踏上石台,其力道之大,令石階猶如一塊豆腐登時碎裂零落,獸爪尖銳的指甲尖深陷其中,塵石紛飛。
下一秒水幕豎劈,一巨大龍首破浪而出,它雙瞳漆黑,牙齒尖利,左右耳後分别有兩個可怖的血窟窿,鮮血混着潭水染得滿身都是,浸入層層銀白色鱗甲之中,因為劇烈的疼痛面目猙獰,長角割破地牢的石頂,雙須飛甩,吼叫着就要向着二人襲來。
珍珠見這神秘靈修終于露出真容,仔細一瞧,瞠目啞然。
是三靈之一,騰風虬龍。
這龍此時來勢洶洶,雖然身受重傷,靈力暴亂外溢,但是這裡空間狹小,她方才又被下了毒,此時身體處處都愈發地不對勁起來,若它想要殊死一搏與兩人硬拼,自己可能也不是它的對手,最多是個兩敗俱傷。
珍珠胸口處沉下了一口氣,緩緩拔出翻雲準備迎擊。
不管怎麼樣,她得護住自己和鶴古。
她還有話沒來得及跟鶴古說呢。
鶴古此時也被這樣的景象所震驚,他從前雖然遇到過一些前來昭未央宮找死的虬龍族修士,卻都沒有眼前的這一條強大到震人心魄,自然驚詫。
但他還記挂着珍珠身體的異常,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擱,随即往前站了站,用身子擋住了珍珠,打算用血脈之術将它就地斬殺。
可這白龍卻突然像是被無形的力量重重一擊,勢頭減弱,身體迅速失力,猶如大廈傾倒,停在沖向二人的半途之中。
“轟隆”一聲,一半的龍頭跌在石台之上,登時砸陷下去了一個大坑,一支龍角打在石壁上,利落地對半折斷,龍鱗飛散,劈劈啪啪,形如瓦片滑墜,聲似木碗翻扣,更多的血順着它的牙齒滲了出來,混着一片水侵到兩人腳邊,場面狼狽不堪。
片刻後一切岑寂,塵埃落地。
此時地牢之中除了零星水聲斷斷續續,濃郁的血腥味彌散外,就隻剩下了那隻巨龍粗重的呼吸聲。
兩人都沒預料到這一架還沒打就結束了,一時間誰都不敢再動,呆呆地站在原地默默觀察敵情。
珍珠從鶴古的身後探出腦袋,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她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怕惹惱了此時閉目調息的這位大能,它一個不如意又要跳起來跟她們拼命。
珍珠矮了矮脖子,雖然将翻雲握得很緊,劍身中也蓄滿了靈力,還擺好了攻擊的姿勢,但她态度端正,聲音放得很輕,非常有禮貌地發問:
“敢問前輩何方來者?”
那虬龍仍舊緊閉着雙眼,龍身起伏,費力地喘着氣,沒有任何反應。
鶴古眉頭緊皺,擔心地握住珍珠的手腕将她往後拉了拉,時刻關注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巨獸,随時準備取它性命。
珍珠耐心地等了一會,卻突然好似想到了什麼,猛地回過頭,目光灼灼,十分真摯地盯着他,鶴古看到那眼神明顯在問:
這也是你的計劃嗎?
也不怪珍珠有這樣的反應,這幾日她每每熱血沸騰地喊着什麼癡心妄想啊束手就擒啊就沖上來了,然後被鶴古一把攔住,他說不要慌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慌不是很慌,血壓倒是很高。
沒有立刻倒戈還是她的道德品質太高尚了。
鶴古心虛地輕咳了一聲,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次确實不是他。
珍珠對此持懷疑态度,她眯起了眼睛,挑了一下眉:
真的?
鶴古看着珍珠一臉警惕地用眼神質問自己,本來被心上人這樣懷疑,是該覺得有點傷心的,可是他心中卻出乎意料的平靜,這種前所未有的心安之感讓他感到奇怪。
為什麼他好像從來都不怕珍珠會背叛自己?
也從來都不覺得珍珠會在這樣危機的情況下舍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