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蓮不明白溫言的話是什麼意思。
溫言又道:“嫁入張家,你願意嗎?”
小蓮嘴角泛起苦澀,“沒有什麼願不願意的,父母許了,嫁了便是,阿弟娶媳婦還差錢了。”
“所以你将自己換了出去,甘願為妾,你之前不是說過,你想倚仗自己?”
“那又怎樣?”溫言的話戳中了那個被她埋藏在心底的意願,小蓮忽然提高聲音打斷,“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們是女子,總歸是靠不住自己的,我們可以是任何人,但都不能是自己,像掌櫃你一樣,醫術卓絕,不也得做男子裝束,像許夫人,經商那麼厲害,身後不也還是要有個夫家嗎,才不會讓人找麻煩。阿言我不似你們這般有勇氣有魄力,按部就班,才是我該走的路,我認命了,真的認命了。”
溫言無力的垂下了頭,“小蓮,你若是早些同我講,二十兩銀子,我替你出,又或者,你現在想走也行,銀錢我來想辦法。”
小蓮苦笑,“阿言,謝謝你,你是唯一一個問我的意願的人,可是你知與不知道,何時知道,我也逃不脫,你幫了我這一次,難道能一直幫我下去,沒有張老闆也還會有錢老闆、孫老闆,我照樣會被嫁出去,自古以來便是如此,不是嗎?女子生來便是嫁人的,立于外世,便不再是女子。”
溫言無話可說,如小蓮所說,這個世道本就如此,裹挾其中的我們,任何的反抗好像都是無能為力,都顯得那般微不足道,蒼白無力,女子從來都隻有一種選擇。
溫言離開了張府,神神思恍惚的回了醫館。
許夫人一瞧她那樣,被吓了一跳,道:“你這是怎麼呢?被欺負了?”
溫言搖搖頭,“不是,隻是覺得很無力,女子生來就注定要被困于後宅,蹉跎一生。”她頓了頓,道:“有人同我說,世人承認女子有才,卻不承認女子本身,就像我們現在這樣。”
許人眉頭輕蹙,不懂她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問道:“誰同你說的。”
溫言眨眨眼,道:“一個讀了許多聖賢書的朋友。”
許夫人嗤了一聲:“這些都是無用的,因為從來如此便是這般。”
“可從來如此便對嗎?”
“當然對了,不對的事何以流傳下來。”
“那是因為無人改變,便隻能遵循舊制。”
許夫人笑了,茶杯在她手中晃了一圈,道:“所以,你以為憑你、憑小蓮,或者憑你那位朋友就能改變?”
溫言将頭埋在雙膝之間,沒說話。
“行了,别想了,我先回去了。”許夫人說完,便離開了醫館,回去了繡坊。
許夫人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眠,溫言适才所言所說,是她從未聽過的,可是啊,她曾經若不是借着“夫人”這個身份,該是早就死了,或是同小蓮一般,被哪個有錢人家看上,就那樣過完一身,這樣看來,借“夫人”這個身份,或是扮作男子,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不會有閑言碎語。
…… ……
過了大概四五個月,溫言從張家那邊打聽到小蓮有了身孕,溫言和許夫人特意送去了安胎的藥和給孩子做的衣裳。
隻是那日她們回來之後沒有多久,小蓮便滑了胎。張家老爺親眼目睹了慘狀,覺得惡心,便再也沒對她有過哪怕一絲的上心。
府中之人都是看人做事,沒了主家的喜歡,小蓮自然被放其自身自滅,沒出三日便去了。
那一日,城中鑼鼓喧天,皇子成婚,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那個無足輕重的人,被草席一卷,扔去了亂葬崗。
溫言得知小蓮滑胎之後,好幾次都想進去看看,每一次都被阻攔在外,沒想到再見到小蓮,是躺在一卷草席,将她送去亂葬崗的人,一路掩鼻,滿是嫌棄。
溫言一路跟來,用了整整一日,才将小蓮入土為安,也不至于成了個孤魂野鬼。
回來時,卻下起了大雨,溫言躲在屋檐下,看着雨絲落下,在地上開出一朵花,随後歸于平靜。
許久過去了,也沒有要停的迹象,溫言着正想着要不淋雨回去得了,再等下去也不知要等多久,況且天馬上就要黑了。
就在這時,她的頭頂稱起一把傘。溫言擡眸看去,是一襲青衫的裴青衍。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溫言問道。
“我去了趟醫館,繡坊的人說你一早便去張家,便知曉了。”裴青衍回答道,他勾唇笑了笑,“雨不知何時停,我送你回去吧。”
也好,溫言不想再在這兒逗留了。
兩人同撐一把傘,溫言所有的不開心,裴青衍盡收眼底。他琢磨了半晌,剛要開口安慰。
“我……”兩人異口同聲。
裴青衍先道:“你說,我聽着。”
“我在想,若以一己之力,是不是隻能是蚍蜉撼樹?”
“點點微火,亦可成燎原之勢?”
“你是在安慰我嗎?”溫言掀了掀眼皮。
裴青衍認真道:“這是事實。“
溫言的腦子裡突然一片明朗,困擾她的問題她有了答案,“我當是明白了,謝謝你,裴青衍。“
裴青衍一頓,随即笑道:“有幸,能為你解惑。”
“不過,你來找我肯定還有其他事吧?”
終于問到點子上了,裴青衍立即道:“明日我休沐……”
一聽裴青衍說休沐,溫言半分猶豫也沒有,道:“明日我要賺錢。”
“大不了,我付錢給你。”
“不好,不過呢,謝你今日為我指點迷津,明日我請你吃飯吧。”
“好呀。”裴青衍迅速同意,好像下一秒溫言就能反悔了似的,“地方我選。”
溫言懶得尋地方,有人代勞,自然是最好不過了,當然是點頭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