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燭耐着性子,道:“瀛洲,你們去找吧。”
兩人得到地方就要去尋人。圭離忽然想起适才所說是瀛洲,瀛洲仙山,缥缈之處無人帶路,旁人根本進不去,隻會迷失在仙山之中,徒留枯骨。他腦海中閃過今一早看到桌上留着的信,似是明白了什麼。“觀燭,這信是給你留的吧?”
觀燭粗略的看了一眼信上所寫:“人帶走了,等你。”很是淡然的點點頭。
圭離氣頓時不打一出來,質問道:“觀燭,我們共患難過,怎麼也算朋友,你就見死不救。”
觀燭不認同圭離的話,糾正道:“單純的我救你們而已。”
圭離一時啞口無言,仔細回想,好像确實如此,他張了張嘴,“我……我……”
觀燭又道:“仙人居所,他去一趟不虧,莫擔心,我肯定将人帶回來。“
得了觀燭的承諾,圭離仍舊鼓着腮幫子“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走了,隻留陵玄還留在原地,也沒個要走的意思,目光中頗有舊相識的意味。
陵玄垂頭拱手,“見過前輩。“
觀燭象征性的回了個禮,“你認識我。”
陵玄眼底流過一絲詫異,知曉了觀燭并不記得他了,便道:“棠溪予歡是我的師父,千年前,您曾教導過我。”
經陵玄這麼一說,觀燭好像有點印象,但也隻是個模糊的影子。她活了這麼多年,見過這麼多的人,怎麼可能一一記得,對他由些許記憶完全是因為他的師父。
“不是想叙舊吧,想知道關于你師父的事?”觀燭大緻有了個猜測,她連人都記不清了,要說叙舊,未免有些尴尬,所以隻能是是他師父的事,棠溪予歡是他們二人唯一有關聯之人。
陵玄壓在心裡的話沒說出口,還是先問了折青的境遇,這可是他唯一的徒弟。
觀燭道:“無事無事,我一會兒将人帶回來還不行嘛。”
“師父她現在在何處?”确保折青的安全之後,陵玄将一直想問的話問出了口。
幾乎快千年了,他都沒再見過他的師父,連同一起消失的還有觀燭,也就是阿桑姑娘,他找了師父許久,也曾去東集尋過觀燭,可當時東集隻餘下一座空樓。而後東集重振聲名,他再次前往,東集卻換了主人。如今再見觀燭,卻不見師父,他确信她一定知曉師父的去處,因為觀燭是師父在世上唯一說得上話的人了。
“她不在了。”觀燭直言不諱,也不覺得此話出口對于問話的人算是多大的打擊。
陵玄如遭雷劈,搖着頭道:“不可能,師父怎麼可能會死。”
“她有她的情之所至,有她追尋的歸處,你是清楚的。”觀燭道:“已然安甯,凡境和壬辰仙府沒理由留下她,她從來也不欠凡境和壬辰仙府的。”反倒是凡境和壬辰仙府欠她良多。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心中也想過會是如此,可當事實不擺在眼前,他還可以騙騙自己,師父隻是雲遊未歸。
他頹然轉過身去,步履似有千斤重,拖着他,拽着他,那個曾将他從屍山血海中撿回來的人,終究還是離他而去了,他以為他能留住她,可終歸是留不下遠行之人。
…… ……
瀛洲許久未來生人,芝靈本該好好恢複,但聽得耳邊的動靜,忍不住睜開眼,好整以暇地支頤着看着折青瞎折騰。
芝靈生來喜歡熱鬧,想要遊遍山河大川,可她終于修得神木心,可以離開瀛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确實濁氣肆意,民不聊生。
她天地孕育,生來便有無上神力,或許為蒼生獻祭本是她的宿命,可她好不甘心呀,她聽了千年風攜來的外界的熱鬧繁華,炊煙袅袅,煙柳畫橋,火樹銀花……她也好想親自去看一看,去一睹風華,所以,她唯一的一次私心,她欺騙了前來尋她的祢覺,讓他帶着自己在凡界遊曆三年,才肯告訴祢覺神樹究竟在何處。
祢覺原是不想搭理她的,可是在瀛洲找了一圈,也沒找到神樹的蹤迹,無奈之下隻能來尋她,答應了她那個三年之約。
芝靈如願來到了凡界,可凡界卻不是風送來的模樣,滿目瘡痍,哀嚎遍野,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悲戚,四處逃竄,護着自己不知道何時會丢掉的命。天色灰敗,同這個凡界一樣死氣沉沉。
三年之行變成了三個月,她沒有回到瀛洲,而是直接将身份告知了祢覺,跟着祢覺來到封印鎮壓之地,她想回到風說的那個世界,哪怕她再也看不到了,她或許就不該任性貪玩,凡界就不會遭受三月之苦。
她化為鎮壓濁氣的神樹時,最後的遺言是祢覺沒隔一些年能來看看她,給她帶上一幅畫,講講外面的故事,就算那時她五感封閉,看不見聽不見,但在她沉睡之前,有個希冀,她一定可以沉睡在美夢裡;她還希望神樹喚作芝靈玉樹,她想要有一個人能記得她,記得她來到過世間。
祢覺終究還是有了私心,芝靈醒了過來,在瀛洲醒了過來,他将她的神木心帶回了瀛洲,期盼她能長出新的枝幹,期盼她能有一天能自己走遍凡界。但祢覺不知道的是,她修不出新的軀幹,除非舊的已然枯敗,她神木心在此處便是永遠的困在了這裡。
祢覺沒敢一次來看她,他卻是從來不缺的每一年都來,偷偷放下畫卷和話本,躲在角落看着她,因為他知道自己最是不喜歡被困在一處,而他将自己困在了瀛洲。
芝靈知道他每年都來,畫卷是他親自畫的,話本是他親手寫的,她從來不看,更是将其毀了。她生氣祢覺為何将她留了下來,更是怕自己看多了他帶來的東西,對外面的憧憬,卻有枷鎖加身,更惹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