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嘲笑還在繼續,與之配合的是對岸攀岩射手發出的如猿嘯般的此起彼伏的叫聲,第一次被群嘲的澤爾發不了火,兩支箭矢分别釘入了他的左肩胛和右髌骨,使他像隻昆蟲标本一樣固定在石岩上動彈不得。
從未有過的疼痛感使他遊走在意識喪失的邊緣,聽力與視力急劇下降,他無力反抗對方,他隻能忍受嘲弄。風聲再起,對岸再度射來一支箭,可他已經無力移動身體躲避。這一刻的澤爾意識到這群人應該也是神族遺民,他們使用的箭镞材質非凡,否則不可能穿透冰缂戰衣。
澤爾心想自己就要交代在這裡,他頹然一歎,昂頭盯着碧空如洗的蒼穹。心想離開西帕高地的他果然什麼都不是,要是現在開啟龍氣通知昆都救援是不是有點丢臉,然而在生死面前顔面算什麼?!
出于本能在那隻箭矢觸及到面門之前開啟植入其身體裡的龍氣,卻聽一記響亮的鞭音。長鞭掃落了射來的箭矢,就在離澤爾鼻翼不足兩寸的位置,就在那支箭快要釘爛他面門之時被頭頂長鞭掃下。在澤爾靈樞攢動的龍氣也被這聲破空鞭音壓了回去。
澤爾眼看長鞭如蛇一般改變了驅動方向,卷起他的腰肢将他拖上陸地。
兩道貫穿傷在冰缂戰衣的修複下已經止血閉合,勉強恢複體能的澤爾出手反抗持鞭男人。
澤爾身高不矮,肌肉緊實身形流暢,在冰缂戰衣的束縛下整個人有種敏捷的纖細感。然而生活雪域高原之上的族群,壯碩如牦牛。尤其是眼前的身穿獸皮袍衣的男人,更是身高接近兩米強如尊塔,且身手不算笨拙次次都能準确預判澤爾的出擊套路,次次都把他壓制得徹徹底底。
最後,對方捆了他的手腳,拎着他的衣襟拉至跟前在他脖頸處嗅了嗅,說道:“你跟他們不一樣,你沒有怨魂氣息。天神在上,尤拉從不在神山之域濫殺無辜。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送你出神山,你最好忘記來時的路。”
澤爾一聽,遂翻了個白眼說道:“你最好把我送到帝國蜀州!”
“什麼帝國蜀州,這個世界上除了神山就是神山之外。”戴着面巾的阿古丹扛着澤爾甩他上馬在跨坐上去,一手壓制澤爾,一手揮動馬鞭對對岸的同伴吆喝兩聲。繼而驅馬背對那座金碧輝煌的雪山,策馬狂奔。
澤爾被他那隻鐵鉗般的大手壓制得動彈不得,馬背颠簸抖得他胸腹翻江倒海的難受,在嘔吐了幾口之後,他說道:“你們是誰?也是神族嗎?”
阿古丹:“我們不是神是尤拉。外域人,你快死了,不要那麼多話!”話音落下,他下意識查看澤爾的箭傷,才發現破損的戰衣已經複原,未見血迹,想必内裡傷口也已閉合。他冷冷一笑:“你雖沒有怨魂氣息,但跟那些入魔之徒是一類人。在你吸食魂魄之前,我告誡你,魂魄是種能量更是最難以操控的意識體,小心反噬。”
澤爾擡頭看見五匹大馬躍過峽谷最窄的位置,與阿古丹會合,馬隊在黃沙飛揚間進入東面山道。忽而一聲鷹鹫長鳴于空,阿古丹與族人紛紛擡頭,發出長嘯似在與頭頂鷹鹫呼應。澤爾看見挂在阿古丹腰上的直刃短刀,合金材質,上刻銘文居然是最古老的母星文字。神域文字是這種古老文字的演變體,澤爾也隻見識過未學習過母星文字。
他驚駭不已,惶恐于對方底細。剛想開啟龍氣求援便被阿古丹一掌摁了額間靈樞,阿古丹冷冰冰地說道:“暴露神山的位置,不是一個明智的舉動!你受了傷,先睡一會兒吧!”随着其話音落下,澤爾隻覺額間靈樞隐隐鈍痛,一股濃濃的倦意襲來叫他不得不閉上眼睛。
帝國.蜀州.華陽縣
工長上樓通知胰脂皂備好,請時爾梅過去清點裝箱。
核實無誤後,時爾梅掏出印章蓋在出庫單上。他對工長說道:“我們還要去清點鬃毛刷,就不耽誤你做事了。”
工長稱是,并說鬃毛工坊的工長已經等候在外。三人走去隔壁鬃毛工坊的時候,工長略表歉意地說道:“少東家,剛剛我們接到軍械司的通知,咱家的鬃毛刷歸入軍資管控物。不能私自買賣,給您準備的貨物也被軍械司封存!”
“什麼?”時爾梅蹙眉,“婦人用的掃灰刷他們也看得上?怕是故意壓我們的貨想敲我們一筆吧。”
工長接連擺手,生怕他一個大聲惹到了内裡清點貨物的軍械司官員。可惜處理豬鬃的工坊是幾個工坊裡最小的,站在門口一眼望到頭。正在登記存貨的軍械司内勤小吏聽見時爾梅的話,回頭狠狠瞪視了他一眼。老實講,這位内勤吏在接到指令隻是也很懵圈,帝國動物制品軍備管控物名錄裡居然出現了豬鬃以及制品。天知道會給他們帶來多少工作量。難道要在家家戶戶殺年豬的時候,要他們上蹿下跳盯着百姓們上交豬鬃嗎!
這位基層小官員頗為敗壞地對時爾梅抽出驗貨用的藤條,嚷道:“你還沒當家,我當你說話是放屁不跟你見識。叫你老子去軍械司申訴,你當我想管豬鬃啊!”
時爾梅雙手叉腰對他說道:“我們申訴管用嗎?你知道每年市舶司要從我們這兒購進多少鬃毛刷嗎?該不會你們想過次手再轉賣給市舶司掙差價吧!”
小官員啐了口唾沫,揮着藤條指着時爾梅就要沖過來,在場的工人第一次見少東家都愣着不幫腔。還是林争春伸手抓下藤條對他說道:“這批貨原本是跟湖州商人談好的買賣,現在你們收了叫時家公子如何向下家交代?商人最看重的就是誠信二字。時家公子出言不忌也情有可原,還望你大度包涵。”
對方想要抽回藤條卻發現根本反抗不了她的力道,再來看見她因擡手而上撩的衣袍下挂的監察司令牌也明白對方不能惹。遂拱手作禮回道:“大人勿怪,小吏也隻是為了每月兩吊俸祿。今日才接到的诰令,凡蜀州豬鬃刷納入軍備管控物資,嚴禁民間交易。時家少東家放心,你們供應給市舶司的貨,該出多少出多少。蜀州市井買賣每月限量供應,現在禁止的是大宗民間交易。”
林争春有些奇怪,為什麼她想找時家私下買入昆都的貨都成了管控物。她把藤條還給小吏冷聲問道:“你說是今天才出的诏令?”
林争春在沙場長大,自帶刀斧之氣,氣質不怒而威,更不必說此刻橫眉冷目中顯露的威壓感。小吏弓腰颔首頗為恭敬的雙手接過藤條,對她賠笑道:“的确是今日才接到的诰令。其實話說回來,豬鬃制品進入管控物資名錄對時家來講也并非沒有好處,至少原材料-豬鬃是保證到了。”
“什麼意思?你們連豬鬃都要管控?”林争春蹙眉。
小吏誤會了她的意思,賣慘道:“可不是嘛,想來蜀地家家養豬,進山打獵也能碰到不少野豬。這個工作量可不是一般地小。”
林争春不動聲色:“那還真是辛苦你們了。”
林争春不願多想,但又不能不多想。這條诰令的背後是不是蕭淩寒不想她插手帝國與昆都的商業往來。至從林氏商貿退出帝國版圖之後,昆都成為帝國商品進入西帕高地的中轉站,其吞吐量已然高于沙海商道。但帝國始終忌諱昆都南下直接參與帝國商品交易,她能來帝國進入監察司也是因為有神衛營久孤先生擔保僅協查玄門案件。
林争春歎了口氣,蕭淩寒是在防範也是在提醒她不要參與到除玄門案件之外的事物。林争春有些遲疑,她還沒跟蕭淩寒有什麼實質性的關系确認就先耍心眼,她對于兩人今後有可能的發展産生了些許不自信。
林争春猜想得對,蕭淩寒知道自己如果要娶林争春為正妻得過京畿皇城這道阻礙。林争春要向京畿各方表明自己心向帝國。她當然不能為昆都繞開市舶司私自與蜀商簽訂購單,尤其是管控物資。
時爾梅和林争春最終隻帶走幾箱胰脂皂離開工坊。
一路上,時爾梅見她興緻不高以為是因為沒買到鬃毛刷,他哄她道:“我們時家的鬃毛刷之所以好用是因為蜀州黑毛豬特點就是鬃毛硬長。鬃毛刷制作工藝簡單,我們可以帶幾隻黑毛豬仔北上飼養。”
林争春搖搖頭,她犯不着為了這些小事跟蕭淩寒生嫌隙。昆都的吞吐量所帶來的财富足以支撐地堡下的火器研發,不差她帶回的幾單低價貨。
她說道:“無妨的,我不想你擔風險。你給我的胰脂皂很不錯,奢貴之極不比京畿物品差。這次跟你逛工坊我才知道蜀州風物不俗在于此間百姓的創造力。不适宜食用的豬胰髒可以制成胰脂皂,隻能當成垃圾丢掉的豬骨居然能熬制連金泥,鬃毛刷又何止于婦人手上的清潔用具。時公子,帝國的富饒在于帝國的子民,真令人羨慕。”
時爾梅雀躍:“那你留在帝國生活吧,林姑娘隻要你願意,我随你在帝國任何地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