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雲神思一晃,已經神遊天外了好久。
再看向蘇心暮時,她仍坐在榻上,專心緻志地看着蒙雲從府上帶出來的堪輿圖。她看得入神,全然不知蒙雲關于她的心思已經繞了幾百個彎。
蒙雲了解林異絕不是出力不讨好的人,隻是他關于蘇心暮的打算實在讓他看不透。
“六幅青帆趁潮去,一樽白酒扣舷歌。”
“你說什麼?”
“我們已入華亭府了,前面不遠就是淞江了。”
蘇心暮合上堪輿圖,沖他微微一笑。
“喏,你看,到了。”
颠簸中的馬車緩緩減速,最終停穩。透過馬車的簾幕,蒙雲已經聽到不遠處江濤翻湧的聲音。
蒙雲掀開簾幕下車,回身扶着蘇心暮也下來。此時午時已過,昏黃的日頭襯着蒼白的江水看上去昏沉無比,眼下已是春暮,但華亭的地界仍不見陽光,此時光景蕭瑟得很。
江邊有個小驿站,此時正是車馬人流匆忙的時候,行腳的貨郎,路過的郵差,歇息的商賈,熙熙攘攘的人把小驿站擠得水洩不通,車馬吆喝聲此起彼伏。
蘇心暮看着小驿站,正猶豫着要不要招呼蒙雲先進去歇息一會兒,一回頭,隻看見蒙雲已然離自己幾尺開外,似乎正向江邊走去。他身上的青色狐裘被江風吹起,飄然欲飛。
蘇心暮“喂喂”地喊了幾聲,向蒙雲跑去,到了他身邊,急忙拉住了他。卻隻見蒙雲神色肅然,手中拿着四羊方尊盤,定定地看着江水。
“怎麼了?”
“這江水中,檢測到了魂體的移動。”蒙雲皺着眉頭,幾乎不可置信,“江水中有人消失的痕迹。”
蘇心暮看向他手中的地動儀,隻見那枚琉璃小球,牢牢地嵌在底盤上,正一下一下地鑿着地動儀底部的地圖,蒙雲雙手持着它,幾乎要拿不穩。琉璃球震動之大,仿佛要鑿穿底盤。
蘇心暮原以為要尋到異狀要耗一番功夫,沒想到剛一下馬車,結果就來得如此之快。
“你說江裡消失是什麼意思?那些消失的人都是乘船渡江的人嗎?”
蘇心暮困惑道。
“或許是。”
蒙雲眉頭緊鎖,每當他一困惑,面上總是嚴肅得可怕。
“也或許,他們是投江的人。”
“投江?你能确定嗎?”
“我不知道,地動儀隻能顯示方位,個中緣故我看不出。”
蘇心暮環顧四周看了看,他們身後是那個忙碌的小驿站,而驿站後有通途,似乎是通向有村鎮的方向。
“我們去那裡看看吧,好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蒙雲順着蘇心暮指的方向看去,又看了看驿站中歇腳的幾個行商打扮的人,他們身邊放着自己的行李,還有幾個石獅模樣的石鎖和石器。
“那裡……是松橋鎮?”
“你怎麼知道?”
“你看驿站裡的那些人,他們身邊帶的是演武雜耍用的石器,他們不是普通行商,他們應該是戲班子的人,而且應該是即将離鄉的賣藝人。我久聞華亭府中有以賣藝為營生的鎮子叫松橋,想來離這裡應該是不遠了。”
“要不我們去問問?”蘇心暮望着遠處的塵煙道。
蒙雲點點頭,開口正要說話,驿站裡卻突然傳來桌椅翻倒和嚷罵之聲。
“又是你這個坑蒙拐騙的秃驢!這都第幾次了?滾滾滾趕緊的給老子滾!”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被驿站中人推搡着擠出了驿站,身形不穩被推倒在黃土地上,衣袍一角頓時沾了泥土。那人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兩圈。驿站中人還是叫罵不休。
蘇心暮快步上前,扶地上那人起身,才發現那人竟是個和尚。
那和尚灰頭土臉地撣着自己僧袍上的土,尴尬不已地沖着蘇心暮連連道謝。他擡起頭來,竟是個有些清俊的年輕僧人,年紀不過十七八左右。
“多謝施主,多謝施主……”
那僧人隻顧撣土,隻看了蘇心暮一眼,便垂下頭去。
蒙雲從後面不動聲色地挪了過來,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和尚一眼。
“小師傅沒事吧?”蘇心暮問。
年輕僧人隻顧低頭撣着衣服上的土,急忙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