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浮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巷尾的時候,那幾個人也到了蒙雲和蘇心暮的面前。
領頭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看上去不過三四十歲,皮膚呈古銅色,他銅鈴般的雙眼睜得老大,頭上系着一條頭巾,看上去一副武夫打扮。而他身邊那幾個民兵,也皆是武夫裝扮,個個全副武裝,看上去與那人如出一轍。
蒙雲悄無聲息地挪到蘇心暮身前,拱手行禮:“敢問閣下……”
打頭的漢子卻不正眼看他,隻回頭問身邊地一個民兵,沖着蘇心暮道:“是她嗎?”
那個民兵點點頭,道:“就是她。”
“行了。”那漢子一招手,“把她帶到縣衙去。”
“等等!”蒙雲攔住他們,“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就是她!昨夜去過老觀家之後,老觀就沒氣了!”
方才指認蘇心暮的那個武夫情緒瞬間激動了起來,指着蘇心暮罵。
“就是她把老觀害死的!”
老觀?蘇心暮心道,難道就是阿纓的父親?
“這位大哥,”蘇心暮道,“我昨夜隻不過借宿一宿,清晨離開時老觀還一切如常,阿纓可以為我作證,我什麼也沒做。”
“什麼都沒做老觀會沒氣嗎?你剛離開他就不行了,現在人都快涼了!你這是謀财害命!”
蘇心暮的話明顯沒什麼作用,那個武夫身後不少民兵随聲附和,看來他們應該就是昨夜敲開門時出來查看的那些街坊,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是花了不少時間來尋人。
蒙雲眼看形勢不妙,便打算取腰牌出來。蘇心暮上前,輕輕按住了他取令牌的手,搖搖頭,示意不好聲張。
“這位大哥,我與老觀素昧平生,沒有害命的理由。但既然我是最後見過老觀的生人,不如帶我回去再看一眼?興許能找到些頭緒。”
“你做夢!”
“等等!”
為首的漢子終于出聲,擡手擋住了身後的民兵。
“别亂來。”
他随即換了副沉穩的模樣道:“這位姑娘,我們沒有難為你的意思,隻是你是生人,又是半夜前來,最近鎮上不太平,既然出了這檔子事,你還是随我們走一趟的好。你放心,我們帶你去縣衙隻是為了弄清實情,沒有難為你的意思。”
他随即向蒙雲拱了拱手,“還望先生不要見怪,請您在此留步。”
蒙雲心頭火起:“你們這是何意?我們不過旅程路過,難道你們就能随意扣人嗎?”
“既然如此。”那漢子忽然換了一副口吻,“那就煩請這位先生随我們一同前去吧,有些事情,還望先生配合。”
蘇心暮與蒙雲對視一眼,情形如此,也不得不去了。
那漢子一招手,幾個民兵便向着蒙雲圍了過來,做出準備搜身的架勢。
“放肆!”
蘇心暮忙擋在他身前:“這位大哥好好說話便是,這是要做什麼?”
“姑娘不要誤會,我們鎮向來少有生人來往,搜身隻不過為了去疑罷了。”
那漢子似乎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蘇心暮回過頭,沖蒙雲使了個眼色。蒙雲便從大氅下取出蘇心暮給他的匕首,随即擲到了地上,落在那漢子腳前,發出一聲金屬的脆響。
民兵一看蒙雲扔到地上的隻有一把匕首,便去看那漢子的臉色,見他也無表示,便慢慢退了回去,不再搜身。
前往縣衙的路上,一行人的方向逐漸遠離松橋鎮,此時正值午時,驕陽當空,一掃昨日的陰霾。蘇心暮的心底卻越來越冷,顯然,他們的行動已經觸發些連鎖反應,隻是不知道,此行是吉是兇。
蘇心暮扯了扯蒙雲的衣袖,低聲道:“不對勁。”
“當然不對勁了。”蒙雲低聲說,“哪有剛被放出來又被帶走的道理。”
“我是說,”蘇心暮小心地提防着周圍人的目光,“如果他們真的是為了阿纓父親的事來找我,就應該也去找渡橋才對,可是我怎麼覺得,他們是沖你來的?”
“我也有同感,”蒙雲目視前方,“我看那為首的民兵不像普通的鎮民,似乎是個有官職的,起碼是個管事的,可是方才常老在祠堂審我的時候,那個民兵不在。”
“那我們要不要回去找一趟常老?”蘇心暮問。
“他不在,不意味着他不知道我進過祠堂的事,我總覺得,他是故意來找我們的。”
“可是阿纓的父親怎麼辦?”蘇心暮道,“還不知道阿纓的父親究竟出了什麼事。可我離開的時候,他的确并無大礙,唯有丢魂而已,難道丢魂已久的人最後會喪生嗎?”
蒙雲思索道:“你說的這種情況的确有,不過以往的這種情況都發生在離魂起碼一年的人身上,那少年說他父親離魂僅二月有餘,的确不太可能。”
蘇心暮歎了口氣:“要是他們能帶我們去阿纓家裡就好了,也不知道去縣衙究竟有什麼用。”
蒙雲哼了一聲。
“所以你知道為什麼我不願意跟這些官僚為伍。”
“雖然但是,可你現在也無處可逃啊蒙大人……”
“說什麼呢?”走在旁邊的民兵厲聲道。
“沒什麼!”
蘇心暮連忙說,然後悄悄接近了為首的那個漢子,問道:“還不知道這位大人怎麼稱呼?”
“我姓宋,京城當值,你叫我宋亭長吧。”
“宋……亭長?”
蘇心暮瞪大眼睛:“原來你就是京城來的那個亭長?!”
姓宋的亭長瞥她一眼:“你認得我?”
“啊我……”蘇心暮眼睛一轉,“我聽這裡的百姓說,是您告訴他們用紙紮人可以招魂的法術的。”
蒙雲問:“什麼紙紮人?”
“這裡有一條巷子,很多有離魂之人的家門外都擺放着紙紮人,說是能使失魂者的魂魄循迹歸來,是招魂之法,阿纓家門口也有。”
蘇心暮告訴蒙雲,後者臉上是遮掩不住的鄙夷,似乎在說這等蠢法子都有人能想得出來。
“你們既然知道離魂症,想必也不如這位先生所說,在松橋鎮隻是經過吧?”
宋亭長敏銳地看向蘇心暮,眼神無比銳利。
蘇心暮啞口無言。
宋亭長卻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目光如炬地盯緊二人。
“我相信二位進入松橋沒有惡意,老觀的事和你們也沒有關系。”
随即,他看向方才那個脾氣暴烈的民兵,示意他退下。而此人現在卻像是換了個人一樣,沉默着引領周圍的人走向别處等待。
宋亭長道:“二位是旅人,不了解松橋鎮的事況,但是你們既已經發現了這裡的失魂之症,我也就不遮掩了。大約自三個月前,鎮上以演武為生的家庭裡陸陸續續有人莫名其妙地昏厥,随即一睡不起。鎮上起初以為是有瘟疫爆發,但經醫師診治,這些人的體征均無異樣。後來暈厥之人越來越多,鎮長便派人來找我,我看過情況便知,這些人是丢了魂兒了。”
“鎮長問您?您是怎麼知道的呢?”蘇心暮忍不住插嘴。
“我原先在京城侍中寺下做亭長,前些年京城有人家也鬧出過這種事情,我見識過。”宋亭長道。
蘇心暮看向蒙雲,後者面無表情,不置可否。
“所以您用的紙人招魂法是從京城學來的?”
蘇心暮問,自己都覺得有些離譜。
“這隻是緩兵之計罷了。”宋亭長忽然話鋒一轉,便悄聲對蘇心暮和蒙雲道,“我私底下有過懷疑,鎮上人的離魂之症與鎮長脫不了幹系。”
“鎮長?您說常老?!”
蘇心暮難以置信。
“我一直懷疑,鎮長才是這些離魂症的源頭,他夥同鎮外的人,用邪魔歪道引走了鎮上人的魂魄,又想辦法把它們藏起來了。”
宋亭長對二人耳語道,而他所說的這些内容配上他方才略顯剛毅的神色,顯得詭異萬分。
蒙雲不動聲色地接話:“如果是真的,常老為什麼要這樣做?那些魂魄又去了哪兒?”
宋亭長的神情逐漸陰冷。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地方,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