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在他們前方不遠處緩慢地前行,一襲黑色勁裝。蒙雲看着那人的背影,覺得似乎無比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
越往樓上去,周圍的光線越暗,蒙雲注意到樓梯正逐漸變得狹窄,從容納二人并行綽綽有餘,到隻能勉強容納一人通行,他們似乎正在攀爬一座永無止境的閣樓。
他們都意識到爬過的樓梯早已超出客棧的樓層,但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蒙雲側頭看了一眼牆壁上的外窗,窗戶很高,窗口極小,朦胧的日光從窗外射進來,分不清是清晨還是黃昏。
那人腳步迅疾,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仿佛不是在行走,而是在飄。
阿纓卻緊緊盯着向上攀爬的那人,他忽然停下,輕輕拽了拽蒙雲的衣帶。
蒙雲回頭看他,阿纓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湊到蒙雲的耳邊輕聲道:“這個人似乎不想被人聽見。”
蒙雲望向那個即将淡出他們視線中的人,點了點頭。
二人繼續跟了上去,又走了不知道多久,他們終于走到了樓梯的盡頭,那裡有一間寬闊無比的宮室,蒙雲上前輕輕推開虛掩着的大門,裡面的場景一覽無遺,層層疊疊的紗幔自天頂垂落下來,其間隐藏着鑲嵌美玉珍珠的蚌燈,海藍色的燈焰安靜地跳躍着,室内蕩漾着粼粼的水光,有微弱的海風從四面八方襲來。
這座宮室空無一人,剛才潛進來的人消失在了紗幔之後。
蒙雲提防着有人故意引他們過來,站在門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阿纓輕輕拍了他的肩膀,指向前方。
一層紗幔正好被海風吹開,露出了藏在後面的一具漆黑的棺材。
棺材的蓋子被掀開丢在一旁,棺材裡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棺材旁邊還點着一根蠟燭,蠟燭燃燒着碧藍色的火焰。
蒙雲向周圍看了看,隻見每一層紗幔後都橫七豎八地擺着幾具棺材,有的是琉璃制成的,每一具棺材旁都點着一根蠟燭,這場面詭異至極。
阿纓示意蒙雲彎下腰跟自己走,他敏銳地繞過一道道紗幔,蒙雲努力斂起自己的衣角,以防纏上紗幔。
就在這時,宮室門外傳來一陣緩慢而清晰的腳步聲,那聲音仿佛一個落水的人一步步地走上石階,腳步聲聽上去愈發近了。
蒙雲瞪大眼睛看向阿纓,對方沉着地指了指面前的棺材。
躲進去?
蒙雲還沒反應過來,阿纓已經率先鑽進了其中一具棺材,擡起棺材蓋蓋上。蒙雲隻得咬牙鑽進了身邊最近的棺材中,學着他的樣子用棺材蓋擋住自己。
蒙雲剛躺進去,眼前閃過一道雪光。他定睛一看,原來正對着他的棺材蓋内壁鑲着一面圓鏡,棺材中明明既狹窄又黑暗,圓鏡卻在漆黑的環境中熠熠閃光,仿佛有生命一樣。
蒙雲正仔細打量着面前的棺材,忽然想起了什麼。
韓離變成臼人之前,曾被人塞進一個棺材中。
蒙雲猛的擡手遮住了面前的圓鏡,鏡子的光輝被擋住,棺材内其他的地方卻清晰了起來。蒙雲忽然想起,遮住鏡子之前,他好像沒在鏡中看見自己。
腳步聲已經進了宮室,似乎就在他不遠處,蒙雲緊張萬分,心跳如擂鼓。
腳步聲路過了他所躺的棺材,又路過了阿纓的藏身之處,最終在他們不遠處停下,再沒有移動過。
蒙雲小心翼翼地将棺材頂開一條縫,勉強看向外面,透過那條縫,蒙雲正好對上了阿纓的目光,他和蒙雲一樣,從棺材中觀察着腳步聲的來源。
那是一個漆黑如碳的人形生物,背對着蒙雲的方向跪在地上,雙手擡起,手中捧着什麼東西,似乎是一張白紙。蒙雲努力将棺材蓋擡得高些,看清了那個“人”正跪在一個圓圈内,這個圓圈似乎正是這個宮室的中心。
蒙雲打量着那個“人”,越看越覺得這東西似乎正在模拟燭台的樣子,他手中捧着的那張紙,就好像是一段蠟燭。
臼人。
蒙雲輕輕合上棺材蓋,卻在放下的時候卸早了力氣,棺材蓋落下,發出了不輕不重的“啪”的一聲。
蒙雲心頭一震,猶豫片刻,猛地将棺材蓋推起,他一下子用力過猛,棺材蓋在被擡起的時候撞上了爬到棺材旁的臼人身上,蒙雲從棺材中一躍而起,趁着臼人被撞開的空當跳出了棺材。
臼人被撞開後,手中捧着的那張紙也飄在了地上。蒙雲瞅準機會,手急眼快地拾起那張紙塞進了衣内。阿纓與此同時也推開棺材闆,跳了出來跟蒙雲一起往宮室外逃去。
這時,又有一口棺材的頂蓋被人推開,一個人狼狽地從裡面跳了出來往外逃去。
就在他從紗幔中沖出來的時候,蒙雲看清了他的臉,那是蒙袒。
早他們一步進去的是蒙袒?
蒙雲腳下一頓,朝蒙袒沖了過去,紗幔從對方臉上拂開的一瞬間,蒙雲結結實實朝他的臉上打了一拳。
蒙袒痛呼一聲,還沒來得及倒地,就被蒙雲拽着往外跑。
阿纓把着宮室的門,等蒙雲和蒙袒出來後,一把關上了大門,又落了鎖。
臼人在門内發出憤怒的吼叫,不停撞擊着大門,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音。
阿纓跟在蒙雲身後,心道不好。
正當他們沿着來時的樓梯沖下樓時,阿纓瞥見樓梯一角站着一個女子,身着綠衣,懷抱銅鏡。再一閃,那個女子的身影不見了。
阿纓繞過樓梯轉角,往下看時,前面的蒙雲和蒙袒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