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璃島東北角有一座幾乎與破霧頂齊高的大廈,通體銀灰,表面的反光玻璃将陽光盡數折射到永璃島中心商貿繁榮處,将本就熱鬧的人世間照耀的更添光輝,于是甚少人有功夫去理睬亮麗表面背後的陰影面。到了夜晚,這棟大廈更是坐落地像一棟鬼樓,隐約得見其間玻璃後走廊裡幽藍的微光。
令萬物生靈隻敢遠觀。
這即是舜氏集團的門面。平日裡除了談談生意、見見客戶,也并沒有其他什麼重用。舜氏集團真正的核心,在地下,在隔岸的工廠,在身後大片壯觀的實驗基地。
經過幾代奪權争位,穩居寶座的從直系親屬漸漸變成了遠房表親,可姓舜的依舊姓舜。其間舜氏集團先後合并了孟氏、蔣氏及其名下的科學實驗室,竊取了無數科研成果,也用近乎帶有俘虜性質的手段,收羅了不少科學家、工程師。可惜了,不姓舜的,最終也跟着姓了舜。
商場如戰場,這數幾十年其中有多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血雨腥風謀财害命見不得人的勾當,後人都已無從知曉。近二十年來的安樂,讓最後犧牲在這漩渦裡的那位苦命人的眼淚,徹底深埋在世界的深處。
這座大廈頂樓的大平層風光極佳,精緻但不顯華麗的裝潢給這居于頂層的人蒙上一層神秘的色彩。男人約莫三十歲左右,西裝革履,正惬意地坐在窗邊的皮質轉椅上看風景曬太陽。
“嘭——”
突然門被大力推開。
不用想都知道,也隻有舜氏集團的大小姐有這番做派。
“呦,享受呢?”
男人頭也不回,“說了多少次了要敲門!”
“這麼久沒見了你也不說想我?”
“哦?确實好久不見了,”男人依舊故作高深地背着手未回頭,“一溜煙跑走再一溜煙回來,你哥我永遠也摸不透你的行蹤。說說吧,這回去哪野了?”
“故地重遊呗……”男人看不見身後人的表情,卻在言語間聽到了一絲失落。但不等安慰,大小姐忽然話鋒一轉,語調嬌俏起來,“給我未來的朋友送了個禮物,順便爬爬樹、釣釣魚什麼的!”
“好啊,”男人轉回來看着面前的大小姐,“給我帶什麼禮物了嗎?”
大小姐仿佛剛剛探險完歸來,肥大的藏藍色登山服内又套着一層戰術馬甲。隻見她将衣兜褲兜裡的小玩意兒盡數抖摟出來,手電筒、望遠鏡、指南針、壓縮餅幹等等,還有一把莫拉大力神。
男人撥弄了幾下面前的一堆零碎,“我的禮物呢?”
大小姐沒理睬,一躍跳坐在男人面前的辦公桌上,翹着二郎腿,對着從最後一個兜掏出另一枚鋒利的刀照鏡子整理發型,“我看你什麼都不缺嘛,你是想要天上的鳥還是水裡的魚,林子裡的保護動物我可弄不來!”說着拿刀對男人晃了晃,“要不我抓幾隻會吃人的大蟲子讓你嘗嘗?”
男人失笑,瞟了大小姐一眼轉回身去對着窗外,“好,不過我可是提前跟你說好啊,這‘未來的朋友’是誰都可以,我也管不着,隻要不是那隻叫玄烈的二代體。”
聽到這話,大小姐撥弄劉海的手一滞,随即收起笑意,“如果我偏不呢?”
“随你,”男人也斂起開玩笑的語氣,轉回來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小姐,眼底隐隐帶着兇狠的意味,“我隻是提個建議而已。你也知道那孩子活不長,别到時候自尋煩惱。”
辦公室一角茶幾上燒水壺開始發出沸騰的叫嚷,而這一邊的二人相視無言、心懷鬼胎,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
面對着大小姐臉上逐漸滲出的冷笑,男人滿不在乎地說:“二十年之期已到,不管那個人還會不會卷土重來,我都不打算坐以待斃了。”
“比賽以後,行嗎?”大小姐目光冷峻,“如果到時候實驗室還打不開,要殺要剮随你。”
“哈,”男人立刻像翻篇似的掃去陰霾變得燦爛起來,如同變了個人,“好,既然大小姐都讓步了,我也不能不識趣不是嗎?接下來聊點别的,比如……”
大小姐翻身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翻了個白眼。
“别不高興嘛,我說小真,你已經老大不小了,怎麼還不……”
“怎麼還不找個人嫁了。”
“我可沒這麼說。”
“你就是這麼想的。”
據說曾經舜氏掌門人也就是老董事長也就是她父親原打算将這位子傳給她,隻是在那場滅頂之災後,待她父親即将不久于人世時,被這叔侄倆篡了權。這一切看似與她有關又實則無關,她懶得管,她懶得摻和這家裡所有的事,她也懶得喚老董事長一聲父親。
哪有自己的父親在女兒剛生下來不久就狠心地将她改造,讓女兒從小到大幾乎所有時間都泡在實驗室裡,讓女兒受盡苦楚隻為他一點聲譽名望。
舜真是舜氏集團自經曆某個毀滅性打擊後真正正式的一代試驗品,老董事長痛定思痛決定先從自己人下手。但她并沒有完全變成個機器,也不再算是個完整的人,好似介于陰陽兩界之間,是一隻誰都嫌棄的小鬼。
她邊吃大量藥物苟活于世,邊嘗試着像正常人一樣交友念書,倒也習慣了自娛自樂。
“在你看來,我的意義就是随便找個什麼人乖乖嫁了這一條路嗎?還是你已經有了什麼人選,能通過把我賣掉,以便幫你們的合作牽線搭橋?”
舜真不是沒有任何情感經曆,隻是在她曾一顆心孤注一擲後,發現并沒有人能捧住她沉甸甸的喜歡。她所偏好的人,沒有愛的權力,也沒有愛的能力,就像竹籃打水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