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敏感的避開了前方可能有圍堵的地界,掃描出适合躲藏的房間。在趕去的路上,玄烈嘗試屏蔽身後人的叫喊,他屏氣凝神,全世界隻剩下她的呼吸。
她感到危險,她局促不安。
玄烈的計算效率一瞬間有了質的飛躍,好像擁有了使不完的力氣。
就在下一間!玄烈将在腦中計算了數十次的場景反映出來,他迅速抽出自己的身份牌在門上一掃,又迅速在門彈開一刹那抽身帶着女生躲進去。
無限黑暗間,玄烈貼門聽到保安的叫喊和腳步由遠及近又漸遠,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一直繃着一根弦,頃刻間的放松,沉重負擔的後勁顯現出來,讓他幾乎要報廢了。
他轉身癱坐下來,看到女生亮瑩瑩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女生呼吸猛烈,看上去更是比他難受幾倍。這是玄烈第一次在封閉狹小空間内面對一個擁有呼吸的靈魂,身體的超載讓他痛苦,生的氣息讓他感動。
“對不起,我跑得好像過于快了。”
玄烈先開口,同時肋骨像生斷了幾根一樣疼。他從内襯裡掏出一枚小燈,幽綠的燈光照着彼此的臉龐。玄烈望着對面女生小鹿般亮晶晶的眼眸,悸動在燈光裡生根發芽。
“謝、謝謝你。”
“我、忘記你……”
我忘記你是人類。
“沒關,系……我沒看錯,真的是你。”
玄烈的機械肺腑随着女生重重的呼吸一跳一跳,他想說點什麼,又一片空白。女生呼吸稍作調整,主動伸出手來。
“你好,我叫……”
“紀,凜燭。”
“你認得我?”
“這麼短的時間,隻要我想記住,我基本可以過目不忘。”
“我忘了,我忘了,”紀凜燭手空晾了半天都沒有被握住,于是笑着撓撓頭,硬是把後半句吞進嗓子裡。
我忘了你是機器人。
四目相對,沉默良久,玄烈盯着紀凜燭緊攥衣角的雙手出了神。虎口等地方都有厚厚的繭,想來這少女也是個能舞刀弄槍的人。
覺得局促,紀凜燭先開口解釋自己是跑錯了地方,誤闖了機密重地,才招緻這些禍患。
“你們這裡也太彎彎繞了,我來回走了三天也記不住哪是哪。不過,沒給你添麻煩吧?”
“沒有。”
紀凜燭暗暗想着這真是個鋼鐵做的木頭人,行動麻利,說話冷冰冰,可真是一點人味兒都沒有。
但細想起來,那些教授和工程師沒有人味的程度其實遠超這些機器人。
“這邊都是些位高權重的教授和兇巴巴的工程師,看不見半個活着的機器人,你來這幹嘛?”
活着的機器人。玄烈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我來看落日。”
“哦。”
“我一直在等你。”
“啊?”
玄烈将手裡的燈開的更亮,正好照見紀凜燭大驚失色的面孔,她局促地咬着下唇,單手扶額将自己的臉盡可能的躲開玄烈直勾勾的眼神。
我忘了,我忘了!
就在紀凜燭正想張口說些什麼來找補時,玄烈先行開了口。
“餓嗎?”
紀凜燭擡眼再對上玄烈的眼神,肯定地說,“餓。”
在玄烈将紀凜燭引向食堂的路上,後者始終像個小偷一樣不自然地警惕着周圍。
窗外繁星點點,紀凜燭心生淩亂,玄烈一聲不發。
衆生活在監控下,萬籁俱寂。
食堂地偏,來者也甚少。一切都是純白的裝潢讓紀凜燭誤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堂。這裡沒什麼窗口,唯一的陳設即是極簡的桌椅,甚至不曾看到廚房入口。等到真正坐在食堂椅子上的那一刻起,紀凜燭才真正歸了魂。他們在平闆上點了餐,略等了片刻,即有一個機器盒子将飯菜盡數端來。
紀凜燭看了看玄烈,又看了看這機器盒子,想着這才應該是機器人的樣子。
她點的是份茄子鹵肉飯,玄烈面前是一份白面條。
沒等紀凜燭說些什麼,玄烈就抓起筷子将面條往口裡送。
早聽說這兒的機器人會吃飯,現在親眼瞧見也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長此以往,這些機器人和人還有什麼區别?
玄烈似乎注意到了某人熾熱的目光,便放下筷子,“你想問什麼?”
“你們……一日三餐都要……吃嗎?”
紀凜燭話剛出口就後悔了,仔細想想這樣恐怕不太禮貌,但正如她所想,玄烈是個機器人,他不會在乎是否有話是陰陽怪氣或者針鋒相對,他聽不出來。
“有些機器人不需要,但吃一些食物對我來說比較好。”
玄烈說完,又以呆闆的機械方式吞面條。
“好吃嗎?”看到玄烈的樣子,紀凜燭竟然感覺到自己也饞起來。
糟糕,這樣下去,以後不會有機器人吃播吧?
“我不知道,我不太嘗得出味道。”
紀凜燭抿了抿嘴,不再說什麼,也跟着低頭吃了起來。
“我,很像個機器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