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電話時向繁森那邊好一陣狂風夾帶着人群嘈雜的聲音,玄烈就問了他一句在哪、有沒有時間,那邊就劈裡啪啦遞出一堆話來。
玄烈也沒聽懂那家夥到底在幹嘛和究竟想表達什麼,話尾就隻記住了個“一小時”和“去辦公室等我”。
去的路上恰逢研發部從舜氏地下囚禁室運來了好幾隻裝在大箱子裡的機械體,玄烈順道搭了把手,幫幾個身形瘦弱滿頭大汗、天天坐在辦公室裡養尊處優金嬌玉貴的男人把箱子推到指定地點去。
那是幾隻很高檔的皮箱,玄烈還沒見過這麼大的皮箱。他圍着箱子轉了兩圈,敲了敲,發覺裡面竟是上了金屬闆的,所謂的軟隻局限在表層。
去目的地的路上箱子裡的東西一直在鬧騰,叮鈴咣啷扭來扭去,但估計是鬧得最兇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現在頂多是小打小鬧。到後來玄烈甚至還聽到了微弱的呼吸聲,像是在打鼾。
“他們是機械體嗎?”趁旁邊人大汗淋漓沒空轉腦筋的時候,玄烈才問道。
“是……是十幾年前的老家夥了……”一個帶着琥珀色細框眼鏡的、瘦得跟猴似的一個男人邊喘邊答道。
“做什麼實驗?”玄烈小心地問。
“病、病毒……”男人絲毫沒有防備。
“是異種病毒嗎?”玄烈接着問。
問到這裡,那個男人停下腳步幹脆松開了手。他這邊一洩力,玄烈那頭手上的力量就不平衡了。
箱子整個橫了過來,“咣當”一聲重重砸在地上,還險些中傷另一個人的腳。
“你有病啊!”那人喊道。
男人摘下眼鏡蹭了蹭頭上的汗,“走不動了……”
重新戴回眼鏡時男人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玄烈的問題,忙不疊答道:“不是不是。我們在這些舊有的機器人身上發現了另一種未經記載的病毒,和目前我們主要研究方向的病毒很不一樣。”
“有多不一樣?”玄烈奇怪道。
男人左右張望後壓低了聲音,“看在你幫我們的份上,給你透露一點點……我們發現,現階段我們所研究研制的大部分病毒是通過侵蝕機器人最核心的認知和處理系統以達到控制和破壞的目的,抑或是緻人喪失理智,開始失控和進行無差别攻擊……但是呢,這種病毒不太一樣,而且它……不太像是病毒。”
“什麼意思?”
“它更像是一種見效快速顯著的興奮劑,藥效猛到絕對會被列為違禁的那一種,并且這種病毒給機器人本身帶來的傷害也是毀滅性的,如不加藥物幹預的話,一經感染,壽命基本不超二十歲。何況它最緻命的一點是……”
男人探了探身子,幾乎是趴到玄烈耳邊說的。鼻腔立刻鑽入濃厚的皮制物品的味道,玄烈不由得蹙起了眉毛。
“研究認為這種病毒不僅作為虛拟出現,現在還有了人類感染的可能。”
玄烈假裝對此不太感興趣,簡單“哦”了一聲就招呼幾個人繼續搬起箱子上路。箱子裡的東西睡熟了,連剛才天翻地覆的動靜都沒給吵醒。
“對了,那‘興奮劑’、‘藥效猛’……是什麼意思?”玄烈裝作不經意地問。
男人又恢複成氣喘籲籲時日無多的樣子,“就是,感染,的,機械體……會在,病毒發作時……能力大增,變成,怪、物……”
那就是我身上這種呗。
玄烈沉默了,他怕下一秒這群人發現後會把他也裝進這樣的箱子裡,到頭來除了在裡面撒潑打滾就是睡覺。
一連三五個來回,把幾隻箱子都送到目的地後,那幾個人像是把這輩子沒搬過的重物一次性搬完了,一個個都歪斜着身子躺在箱子上喘個不停。
臨走時,玄烈随口問了一句:“這種病毒,不就是二十多年前韶賦修發明的嗎?”
男人的眼鏡滑落到地上,他也沒勁去撿。平滑的臉上頓時生出許多褶皺,仿佛一口氣老了十歲,狹窄精明的小眼睛溜溜地撇了玄烈一眼,男人阖上了眼。
“那不一樣……韶賦修的病毒沒這勁大……”
裝潢考究沉斂奢華的公共圖書館門口,绯籬獨自擡頭望着繁茂樹影背後的天空。在層層疊疊斑駁樹葉的遮擋下,一片片形狀不規則的空隙就像是繁星。
這裡已經很少有人來了。被風暴力剝落的葉子就躺在地上等待消亡,圖書館大門緊閉,灰塵在安睡在門前,日日夜夜等不來一個喚醒它們的腳印。
玄烈從小路跑來,額前的頭發刮起,呆愣愣地斜立着,他顧不上這些。
绯籬笑着從兜裡掏出一個眼睛大小的合金塊遞給玄烈,其中一面密密麻麻的不知刻的是什麼紋路。
玄烈接過那塊很有分量的金屬坨,表情有些窘迫:“你很忙吧,我……我還總得要你幫忙。”
“我還怕你有事不會找我。”
绯籬笑眼盈盈背起手,她睫毛很長,一颦一笑都在用眼眸扇風。栗色長發已經垂到腰間,兩個婉約的髻簡單紮在腦後,其中還夾着一幹花發卡。
“我能幫到你的不多,但無論是什麼我都會盡力……因為,我在這裡也沒什麼朋友,能幫到你,我很開心。”
更多話都是無聲的,它們由心出發,飄散在空氣裡。很多意思說出來就減了半分,唯有咽下去的,才是實打實的沉重。
“謝謝你。”玄烈盯着手裡的東西說道。
“好啦,我要去做我自己的事了,”绯籬笑得很甜,“雖然我不知道你要這個做什麼,但是請放心吧,我不會把這件事透露給任何一個人!”
說完绯籬就離開了。玄烈清楚地看到,在绯籬消失在拐角前,她還蹦蹦跳跳了幾步,好像真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