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盞沒死。棱鏡風塵仆仆走在路上時恰好碰見三隊的人拖着擔架正晃晃悠悠把孑盞往舜氏大樓擡。
至于為什麼是擔架,為什麼連個車都沒有。那是舜希要求的。
據說舜希得知三隊勾結塗雲的事并沒有很生氣,就隻是罷了孑盞的職,讓他回去修養。
可惜跟着孑盞一起和儀琅為虎作伥的一堆三隊小孩下場就慘了。他們本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一個個臉上身上中的傷不比孑盞輕多少。
現在不僅被踢出隊伍,更甚至剝去了機械體身份,被打成實驗體終身囚禁到了各種實驗室裡。
完完整整地進去,粉碎畸形地出來。
在绯籬的幫助下,二隊首次接到了執勤任務。以崎鑰崎朗為首的一群小孩在聽到玄烈公布這一消息時撒了歡地滿房間跑。
“這裡太暗了,對眼睛不好,要多見光。”玄烈說。
“見光好見光好!”崎朗仿佛已經把那天發生的事都忘卻了,興奮地跳到了玄烈身上。
玄烈像撥弄猴子一樣把崎朗撥到一邊去,這小孩身上熱乎乎的像個火爐。
他發現他現在越來越不耐熱了。
舜氏後側有一片廠房,腳下的沙子全部被一塊塊磚掩住了,而當年舜延建這片廠房時還專門要求了一下。
不能一個個跟集裝箱似的,要風格,要美,要有棱有角。于是乎當年的建築師就融合了百家建築的特色,把廠區變成了文化小鎮的模樣。
黑夜籠罩下的一棟棟房子還有種古怪的美感。現在正是工作時間,燈火通明。
玄烈原想借着帶孩子的時間順道外出打探打探第二戰備基地的下落,結果被一隊截了胡,搞得他們到頭來還是沒能離開舜氏的地盤。
不過世道不同了,城區也幾乎是舜氏的地盤。
绯籬說盡力了,因為二隊還沒出過正經任務,曆練得不夠,很難一上來就安排出去。玄烈表示理解。
大家都在認認真真幹活,隔幾個岔路還有黑寂軍站崗,壓根沒有執勤的必要。玄烈帶着隊員們來回穿梭了幾遍,感覺像在帶小學生春遊。
碰到一片空地,這裡在廠區邊,所以也不算擅離職守。
玄烈掏出一把圓溜溜的鵝卵石随意分發,上面刻着各種各樣的卡通人物,是當時他在遊樂場買的。
“就在這,三人一組,每組出一個人拿一顆石頭,一對二攻防。兩個人搶,一個人守,十分鐘輪換。工作時間結束時,每個小組累計獲勝次數最多的人就算赢。輸的做懲罰,赢的……”
玄烈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赢的帶你們出去玩。”
“好耶!”
一聽有這好事,小孩們更歡快了。他們都是從小被嚴格管束長大的,僅有的一些旁雜情緒在過去漫長的壓迫中全都變成了恃強淩弱的性格。
後來玄烈還認出來了一些孩子是當時參與遊樂場碎片搶奪的,他們裡的一些人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搶,總之就是一股腦來了,又一股腦被韶賦修那一顆炮彈炸得遍體鱗傷。
歸根到底也還都是些孩子,被時局限制,被裹挾着為難,在動蕩裡一點點謹慎小心,變得沉默。
玄烈知道他能做的不多,可有一點算一點。
孩子們自然而然分成了幾個小組,有的已經把鵝卵石搶到了手得到開門紅,崎朗卻還畏畏縮縮往玄烈身邊湊。
在他後方,崎鑰和另一個孩子還呆愣愣站着等待遊戲開始。
“隊長,我有東西要給你。”
玄烈看着崎朗一臉不懷好意又有點做賊心虛的表情,“不接受賄賂。”
“不是不是,隊長,是……”崎朗從兜裡偷偷摸摸拿出一個手表大小的盒子塞到玄烈手裡,“绯籬總讓我給你的!她說不能讓别人知道!”
就這麼個事,崎朗顯然是第一次被交與這樣的任務,緊張得還以為他手裡揣着炸彈。
玄烈想笑,“知道了,快去吧。”
“好嘞——”崎朗一溜煙跑走了。
空地不遠處一棟房子牆後,玄烈打開了那個盒子。裡面是一團米白色柔軟的膠塊,摸起來像肉一樣,手感很滲人。
可這膠塊放在盒子裡晃一晃還會發出類似塑料石塊般的脆響,很是神奇。
盒子裡還有一張字條,是绯籬寫的。
——玄烈老師,之前調取小燭老師的虹膜資料時順手也導了她右手食指的指紋,我猜你會用得到。
玄烈将那膠塊舉起來想仔細看,可舉過頭頂時他忽地想起來這根本沒太陽。
工作時間不是月亮出現的時候,玄烈仰頭看着一望無盡的黑夜,手指摸着那膠塊較圓滑的一面。
很快他便摸到了一圈圈清晰又淺薄的紋路。的确很軟,軟到有那麼一刹那玄烈誤以為是在摸她的手。
多少有點詭異。玄烈把膠塊揣在兜裡,摁着腕表給绯籬傳了一句話:“很及時,謝謝你。”
随意挑了一個孩子當臨時副隊長,玄烈便自己跑回到樓裡去。
站在一座比他平時上下樓的電梯更顯尊貴奢華的電梯門前,玄烈撥通了棱鏡的電話。
“頂層實驗室有人嗎?我想上去一趟。”
沒過一會,棱鏡發來一張署名是他的臨時電子通行證,職位是工程師助理。
“頂層實驗室基本空置,今天有項目,大多數人都在新舜氏中心開會,不會有人上頂層。通行證時效三小時,三小時内可以任意出入。”
棱鏡的話說完,恰好電梯也到了。玄烈将通行證往電梯門邊一掃,門“唰”地一聲緩緩打開。他站進去,點亮了最上面的按鈕。
電梯爬升着,橋廂空蕩蕩。玄烈原先沒覺得這電梯裡空間那麼大,現在看來,裡面快比上他房間的大小了。
上一次是程煉帶領着他們來的。那一天,他首次發現自己會流血。
好像沒有過去多久,怎麼已經覺得是很多年前發生的事了呢?
實驗室還是老樣子,比外面還要黑上幾度。盡頭牆面上的大屏幕沒亮光,顯得裡面死氣沉沉的。
玄烈的目标就是那扇屏幕。他按照記憶摸黑快步走到屏幕前,在操作台上摸索着按下了一個按鈕。
屏幕忽地被點亮了,淡藍色底色,大大的舜氏logo。盈盈的光打在玄烈臉上,氣氛無聲清冷。
有光和無光一樣孤獨。
玄烈從台邊拿起那隻像話筒一樣的掃描儀。當時舜真就是拿這個東西,在他手指上掃出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