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着,她略點了下頭和阮凱作别,徑自回酒坊去了。
這邊廂,隻剩孤身一人的阮凱看着面前廢院的大門,卻是連腿都軟了。
盡管手裡就攥着救命的符箓,而且那符箓怎麼用昨晚他親眼看着沈淩演示過一次,但不知怎麼,心底裡那絲絲縷縷好像從骨頭縫裡鑽出來的懼意卻怎麼也止不住,手心裡全是冷汗。
他是真的一點也不想進院子面對那些怨氣深重的鬼手,可他又不能不回。畢竟,回去還隻是可能會死,如果拖倒強制睡眠時間還沒回去,直接睡倒在街上,第二天被村民發現崩了演繹,那大約是肯定會死……
最終,他還是不得不捏緊手裡的符箓,把心一橫,推門進了院子。
并沒有任何意外,幾乎是一邁進院門,他就立刻被幽水組成的鬼手攻擊了。
而且很不巧,鬼手似乎也發覺了他一路攥得死緊的拳頭裡拿的最可能是什麼,猝不及防的第一下攻擊便筆直沖那隻手而去,将他的拳頭緊緊包裹住了。
阮凱在越來越多隻鬼手之間奮力扭動掙紮着,想要張開手露出裡面的符咒,但鬼手的力氣實在大得可怕。成了副本boss,此時的姜珂顯然已經不再是那個普通的瘦弱少女了。
身體被拉倒在地,被一隻鬼手死死纏住脖子,阮凱在奮力仰着頭為自己争取最後一絲呼吸的餘地時,目光正落在了東屋的窗上。
——沈淩正憑窗而立,默默看着。
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他竭力地向那邊伸出還稍微能動的左手,發出支離破碎得連他自己都聽不清的:“救……我……”
然後他就看見,沈淩依舊一臉淡漠地推開窗子,連掐訣念咒的過程都沒有,似乎隻是随意地一擡手,一團足有臉盆大小的熾白色靈火便憑空揮出,打在鬼手叢中。
緊接着,他身上的禁锢驟然松了。
在副本裡用法術那麼痛,他居然還真願意出手相幫……
劫後餘生加上喜出望外,阮凱一瞬間甚至大有一種想哭的沖動,但與此同時,動作上卻不敢放松,趕忙趁機将手裡握着的符箓狠狠朝鬼手們被那靈火打散後留下的那灘冒煙的黑水扔去。
滋啦一聲,流淌着淺金色符文的透明障壁陡然出現。
與此同時,那灘冒着煙的黑水滲入地面消失不見,可卻又有更多的黑水從磚縫裡滲出來,伸出更多條鬼手,在障壁外不斷拍打着。
阮凱癱坐在地上,顫抖着看着那些鬼手,期待着它們快點像昨天那樣望洋興歎一會兒便識趣退走。
可是他失望了。
這一次鬼手堅持的時間遠比前一晚攻擊沈淩時長久得多,而且拍打的頻率還越來越快,力度也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是癫狂地撞擊着……
在符文金色的亮光裡,一條條鬼手在被燒灼的嘶嘶聲中惡狠狠地将自己撞散成一灘水霧,但緊接着便又有更多鬼手從地下冒出,前赴後繼锲而不舍,帶着某種跟昨夜襲擊沈淩時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的怨氣與怒意,非要不死不休似的……
阮凱縮在環形符文壁的最中間,怕得幾乎要把臉埋到兩腿中間,緊閉着雙眼不斷祈禱這副本給的報名道具□□一點、再□□一點……
可該來的終究是來的。
“咔嚓”一聲脆響,金色的符文障壁如玻璃般破碎,片片散落。
一隻鬼手猛地襲來,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虛空之中,少女的空靈中帶着回聲的笑聲再次自四面八方響起,隻是不再是帶着惡意的幽怨,而是快意又癫狂的……
在符文障壁被突破的那一瞬間,偏屋本已被關上的窗戶再次被推開了,屋裡的人幾乎是下意識地再次擡手。
可是在靈火或者雷決再次随心念流轉脫手而出前的一瞬,他突然猶豫了。
——周身靈脈裡的疼痛在提醒,用法術已經用得夠頻繁,幾乎要到達極限了。
——明晚或許還得不可避免地再用一次,今晚不能再用了,再用下去,可能會暈倒的……
——在這個副本裡暈過去,一定會死的。
——不能死在這裡。死了就回不到現實世界了,就再也見不到姐姐了。
——姐姐現在一定很擔心,一定快急死了……不行,必須得盡快回去……絕對,絕對不能讓姐姐難過……
就在他猶豫的這個短短幾秒,阮凱絕望的扭動越來越無力,不計其數的鬼手死死地束縛住他,掰開他的下颌,不由分說地将墨黑陰冷幽水大股大股灌進去。
于是,一切都結局已定了。
不多時,那具有強大腐蝕性的液體便一點點地徹底融斷了他的脖子。
随着阮凱咽下最後一口氣,連一點停頓都沒有,那些鬼手毫不猶豫地便調轉了方向,惡狠狠齊刷刷地襲向開着的窗子。
地闆、牆壁、天花闆,大量的黑水急速地往屋裡滲着……
——成功殺掉了一個“該殺”的人後,她可以血洗整個院子。
然而事情注定不會如她所願。
沈淩隻是平靜地從口袋裡掏出又一張符扔上去。
——那是原本屬于唐乾的那張符,早些時候去挖墳之前,他從村長家的閣樓裡找到的。
閣樓裡堆放的全是雜物,其中一個架子很不起眼的地方放着一個灌滿福爾馬林的瓶子,裡面泡着唐乾那對壞死後被手術摘掉的玩意兒,這張符就在瓶蓋的内側貼着。
如果早一晚發現,他大概還是會把它留給它原本應該屬于的人,但他找到的時候,唐乾已經再也用不上了……
雖然用法術硬頂也未嘗不可,但能少用法術自然還是少用的好,于是他拿了。
符箓生效,符文障壁再次應聲張開。
這一次,那些鬼手依舊是在屏障之外徘徊了一會兒,最終沒有再攻擊屏障,消失離去了。
——有的感情,就是自己再想殺的人,都可以為着規則權且忍耐,任其再苟活一陣子。但凡是傷害到那個人的、對那個人不尊重的,無論有心無意,都是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天地廣闊,但不會再有比她更好、更完美、更可珍重的人了。所以,和她相比,規則又算得了什麼呢?
——偏激嗎?或許是吧,但有的人值得。
看着幽水退去後面前牆壁上殘留的一點點潮濕水痕,“沈淩”那因疼痛而再次失去血色的臉頰上勾起一抹極其淺淡的笑,流露出一種了然的、預料之内的、乃至于是感同身受的神色。
大概,這個世界上都不會有任何人,比他更能理解姜珂這個“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