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難免有實在躲閃不及的時候,他被女屍抓中了幾下肩膀和背部,臉頰也被女屍的指甲刮出一道淺淺的血口,但緻命的傷終究沒有。
終于,繞到第七圈時,他終于抓準了機會,一個急轉彎引得那女屍狠狠一頭撞在一個書架上。書架猛烈搖晃的當口他一腳踹上去推了一把,書架應聲而倒。
趁着女屍被書架和一衆書籍埋在底下重新掙紮出來的一會兒功夫,他終于有機會沖至衛生間門口。
“高雅!”
左手使不上力,右手還緊緊護着那個珍貴的錄音機,騰不出手來拍門,他便也顧不上肩膀上的傷口正順着手臂鮮血直流了,直接用肩側撞向那扇已經破爛斑駁的木門。
——這就是他為什麼一定要高雅留在門内。
同樣有生命綁定着的同伴在五号組,高雅此時沒有任何猶豫的理由,必不可能為求自保而不敢開門。
卓瑪唯一性命相連的隊友晉美娜在三組。
他自己無所謂,但他不能将直接關系到姐姐性命的事押在旁人的一念之間上。
如果剛才高雅不是那樣積極的态度,論打鬥卓瑪又明顯不是她的對手,他或許真的會“吃”了卓瑪,以免出來後裡面有人不肯開門,把一切都毀掉。
幸好。
門裡,一直抵在門上等着的高雅毫無疑問地一聽見喊聲便立刻拽開了門,伸出一條胳膊,揪住他的手肘使勁往屋裡一扯,反手就又幹脆利落地把門摔上。
“咣!”——“咚!”
接連兩聲巨響,一脆一悶。
第一聲是門拍在門框上,第二聲是撕碎了書架起身又追過來的女屍腦袋瓷瓷實實地怼在門闆上。
女屍的臉差點被門闆拍成平面,又一次。
高雅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用拖把杆把門别上,這才放心一點,接着才又注意到掌心裡一片濕熱,低頭一看,鮮紅的血沾了一手。
扭頭再看剛安全進屋的“顧北”方才被自己大力拽了一把的左手臂……
草,正好薅住人家傷口?!
“對,對不起!泥……泥還嚎嘛?!”
意識到自己一不留神好心辦壞了事的剽悍毛妹頓時有點手足無措。
然後她就發現,這人就好像痛覺神經死掉了一樣,一點正常人在這種情況下該有的反應都沒有……
“别過來。——别說話,别吵。”
穆塔絲毫沒有跟她這樣一個不相幹的外人解釋什麼的意思,連句“我沒事,早就習慣了”都欠奉,直接一個眼神過去,生生止住了妹子下意識走來想表達關心的腳步。
随即便又支撐起體力接近透支的身子走向離女屍撞門聲最遠的那個牆角,倚靠在牆上,開始對着錄音機輕聲吟唱起神秘而空靈的歌謠。
——他刻意地提着氣,讓那歌聲的字字句句都盡可能清晰,同時也不讓聲音中帶出一絲一毫傷痛失血下的虛浮……
****************
與此同時,五号組的那間病房裡,除了鬼嬰尖爪不斷刺進血肉撕劃的粘膩聲音和黎明緊咬牙關的粗重呼吸,一室令人窒息的沉寂。
時間分分秒秒地走着,又因不斷飛濺的鮮血而被拉得格外漫長。
——唯一沒有回話的二組真的會那麼巧擁有一個錄音設備嗎……
——還是說,支援不會來了,他們這組之前漏掉了什麼重要的東西,眼下已是死局?
安甯和艾文雅全都不由自主地這樣想着,又強迫着自己不去想。
他們不約而同地緊盯着“田沃野”的表情。
一方面是關切着她的狀态,以便在她支撐不住時替換上去,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除了隐忍疼痛之外,她的神情裡還含着一種笃定。
不知為什麼,她似乎堅信她要的支援一定會來。而這份沒來由的信任,讓他們也莫名地跟着覺得心頭稍定。
“嗡——”
終于,随着鬼嬰再次從黎明腰後抓下一條肉來,三人的手表同時傳來久違的震動。
[2-2 高雅:
一鍋怒音機,大家班忙蹿給五組!](一個錄音機,大家幫忙傳給五組!)
“來了!”
艾文雅禁不住脫口喊了出來,立時去摸衣袋,卻抓了個空,于是抽出手來又再去摸,反複幾次,終于摸到了那經過三組和四組兩次傳遞的救命的錄音機。
她顫抖着雙手按下按鈕,老舊的機械瞬間流淌出柔緩的歌聲。
雖然是古老的夜離語,一句都聽不懂,但在那歌聲的第一句響起的時候,無論艾文雅還是安甯都瞬間覺得,一定沒問題了。
因為那實在是一首很“渡亡靈歌”的歌。
悠長哀婉而不凄楚,帶着某種超脫生死的極緻空靈,于空靈中又帶着某種古老民族語言特有的原始與蒼涼。
不知為何地讓人聯想起深山中的蟲谷與竹林,聯想到神秘而強大的巫神站在生死之間,戴着冰冷繁複的銀飾與滿身圖騰,靜立在月色下的冷霧裡,冷眼旁觀無數魂魄于歌聲中如飛蛾似螢火般成群飛起,飄蕩向它們應當歸去的地方……
莫名地有些可怖,又有些神聖。
鬼嬰凄厲的咆哮在第一句歌詞響起的同時就戛然而止了,也停了攻擊。
連綿的歌聲裡,它猙獰的小臉逐漸褪去黑紫,慢慢還原成一個正常嬰孩的模樣。進而它合上雙目,神情變得平靜,甚至随着歌聲漸進,流露出某種厭倦與疲憊,某種對歸途、對安甯的向往……
意識到錄音就可以起效,自己不必再提着一口氣努力學唱這引渡亡魂的歌了,黎明也慢慢松下一口氣來,不由自主地在這熟悉又久違的歌聲裡漸漸閉上眼睛。
背後的疼痛已經疊加到開始麻木了,又或者是這溫柔而慈悲的渡亡歌能撫慰傷痛,她竟然感到一種奇異的舒适與放松……
大量失血帶來的疲憊是生理性的,随着她緊繃着的心弦漸漸放松,陷入某種奇異的超脫,她緊緊抱着石中花的手臂便也不由自主地松開,脫力的身體軟軟地滑下去,最終一下癱倒在自己淌了一地的血泊中。
——好像……這樣死掉……就這樣進入永久的沉眠……也很好……
——好想……就這樣抛下一切……什麼都不再牽挂……就這樣……徹底地解脫……徹底地安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