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對我來說,時間會證明一切,所以很快成績出來,就狠狠地打了那些人的臉”
“或許你現在并不能認可我的觀念,我知道哥哥很看重自己的名譽,甚至愛重名譽超過了生命”
“但是哥哥,是非在己,毀譽由人”
“我們心裡有一杆尺子丈量我們的言行,就夠了,堅守原則和底線并不需要獲得别人的認可,不是嗎?”
“你的身後還有嫂子,有我和小姨,有阿爸和阿媽,我們會永遠堅定地站在你這邊,你呢,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輕言放棄自己的生命”
“你答應過我的,哥哥”
容國團覺得現在的妹妹很奇怪,但又很熟悉。對了,就像阿珍還在很小的時候,曾經纏着他答應要陪她一輩子。
“阿珍”,容國團一直知道自己的妹妹有着超然于這個世界的通透,但她通透卻不冷情。相反,她的内心比絕大多數人都要純粹、柔軟。
她的内心世界非常豐富,有很多遠超這個時代的想法,這也是她雖然通透卻時常陷入痛苦的根源。
阿珍一直像個小大人一樣,默默照顧着身邊的人,卻經常忽視了自己才是最需要被愛的那個人。
可是家人之間不就是這樣嗎,相互羁絆,相互牽挂,相互為對方付出和着想。
“阿珍希望哥哥永遠把生命放在第一位,哥哥也希望阿珍永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顔辭無法形容自己聽到這句話時的感受,她想過自己這一番話會被當成是玩笑,也想過哥哥會堅定自己“名譽重于生命”的觀念,像原來的曆史所書寫的那樣毅然踏上死路。
可是哥哥看出了自己的焦慮和擔憂,反過來安慰她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在真正愛你的人面前,所有僞裝的不在乎都将無處遁形,他們不會責怪你想太多,隻會小心翼翼地呵護你敏感的心。
容國團确實将顔辭的話放在了心上,他甚至将這件事講給了曾經的隊友傅其芳和姜永甯聽,兩人聽到這件事的時候,還打趣容國團作為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居然也相信夢境成真這種無稽之談。
可是曆史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後來發生的一切都驗證了顔辭的“夢境”。
1966年,容國團和黃秀珍的女兒容勁秋出生。也是在這一年,特殊時期的風暴席卷而來,國家乒乓球隊陷入了癱瘓。
容國團、傅其芳、姜永甯因為從香港歸來的背景,被造反派扣上了“特務”的帽子,經常受到隔離審查。
在單位裡,他們被孤立了,昔日的隊友、隊員為了避嫌,都紛紛與他們保持距離。
顔辭在研究院的工作也被撤了,說是“特務”不能接觸這種機密。
這些明明都在顔辭的預料之中,但當一切真實來臨的時候,那種窒息的體驗還是遠超顔辭的想象。
曾經的同窗和朋友此時不僅形同陌路,甚至對自己避若蛇蠍,仿佛她是什麼不祥之兆。在飯桌上更是不能主動提起任何話題,妄圖打破尴尬的氣氛,因為這隻會觸犯其他人的禁忌,最終演變為衆人一哄而散。
在這個獨善其身的時代,幾乎所有的關系都是不牢靠的,除了可以彼此依靠的家人。
1968年,小勁秋已經兩歲了,容國團夫婦都被列為“重點觀察對象”,而容國團的父親容勉之又不擅長照顧孩子,所以大部分時間小勁秋都是跟着顔辭。
但顔辭應聘了一所小學的老師,所以小勁秋白天拜托給了黃秀珍同事的妻子照顧,晚上則是跟着姑姑,每個星期天的早上,容國團夫婦會短暫地與女兒團聚。
顔辭雖然是作為英語老師被招進去的,但她進去之後就變成了“哪裡需要哪裡搬”的小容老師。
學校裡的人一開始是看不慣顔辭這個“特務”的,盡管并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表明顔辭“通敵叛國”,但扣上去的帽子就很難摘下來了。
被人帶着有色眼鏡看确實是一件不舒服的事情,但顔辭向來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況且形勢比人強,能忍則忍。
在顔辭的字典裡,生存從來都是第一要義。骨氣很重要,但生命遠勝一切。
這樣的日子很艱苦,但令顔辭欣慰的是,一家人互相依靠,容國團也沒有生出要自殺的想法,傅其芳和姜永甯,也依然活着。
或許他們也相信顔辭所說,“那就等,等到柳暗花明,等到沉冤昭雪。”
再長的黑夜,也終會迎來曙光。陷入黑暗的人也許并沒有那麼畏懼黑暗,隻是他們不知道能否等到光明。
顔辭作為這個時代的“外來者”,以荒唐的方式堅定地告訴他們,光明一定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