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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是一柄沒有把手的劍,執劍人雙手鮮血淋漓,憑此處決他人的同時也傷害自己。
妹認為,五條悟是個很危險的人。
不是說實力危險,有心就能随手捏死旁人。
而是在切實地接觸後,此時此刻,妹發現,他身上有種令她後怕的......脆弱感。
他發燒的時候,有家大業大的五條家兜底,出于憐惜,妹隻需要督促侍從去找醫生即可。
但是現在,他倒進她懷裡,毫無防備的樣子,讓她想起了一些早已刻意抛諸腦後的過去,以及——自己玩世不恭,不惜與世界宣戰的桀骜舉止下,那顆遍體鱗傷的真心。
一個普通人。
妹視線低垂,五條悟安靜地在她膝上睡着。
頸側隐匿于水栖動物般白到幾近透明的皮膚下,若影若現,泵動着生命律動的青色血管,散發着健康活物的均勻熱度。
五指穿過柔軟而雪白的頭發,攏他那雙珍貴而神奇的眼睛上,抛卻和五條老登唱反調的一時之氣,心中更加堅定了要遠離他的決心。
妹知道要把五條悟訓練成為一個無所畏懼,流血不流淚的戰士,從身心到精神,都需要經曆嚴苛到幾乎沒有人性的訓練。
但這并不包括,剝奪他的自由與愛好,蒙住他的耳朵和眼睛,讓他完完全全成為執行五條家指令的人形兵器。
連帶她這個少爺欽點的“玩具”,也要順從五條老登的意志,以随随便便的借口,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出來之前,妹心底的打算是,要讓五條悟感受什麼是自由,從而由内到外都變成自由的形狀。
等不到他自己覺醒,妹想要從現在開始。
可是現實告訴她,很多時候命運軌迹上微小的改變,所造成的影響都是未知。
這一次她有庇護救場,那麼下一次呢?
妹可以走,也打算走,但什麼時候走,用什麼方式走,必須按照她本身的自由意志來貫徹。
——至少在可以相互托付後背的摯友夏油傑出現之前。
她必須離開他。
......
除了還不能自理的襁褓之年,這兩個小時,可以說是五條悟迄今為止,八年人生中最毫不設防的時刻。
即便是任何一個被教唆的三歲稚童手持尖銳物品,都能夠随意劃開他的頸動脈,插入他的心髒,或戳瞎他的眼睛。
——死法包括但不限于以上三種。
而他無知無覺,不曾掙紮,也不作抵抗。
說是引頸受戮也毫不為過。
失控。
這是五條悟的意識率先蘇醒的蒙昧之初,理智第一時間對土禦門胡桃其人的存在,以及她造成的影響所做出的判斷。
五條悟很聰明。
他能感覺到土禦門胡桃與五條家格格不入。
五條悟又不夠聰明。
他沒辦法清晰地指出到底是哪裡格格不入。
她像一棵已經長成的樹,繁茂的枝丫搖曳在風裡,是晴是雨,是春是冬,即便年齡看上去跟他一樣,但内核和本質無法被動搖。
即便腰背彎曲,身體低伏,有些東西卻好像一直筆直的矗立天地間。
像夜空中的圓月,熠熠生輝,無法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