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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屹立于頂點的五條悟認為,生存本身并無甚樂趣可言:每個人自出生起,就走在既定的軌道上,宛如圍繞太陽公轉的行星,不偏不倚,直至毀滅。
行應行之事,盡應盡之責,并為此死而後已。
可是胡桃卻是個例外。
她的到來像個朦胧旖旎的彗星,拖着一條稀薄物質流構成的璀璨彗尾,失控沖撞入他原本既定的軌道,一頭将他整個星頂出太陽系十萬八千裡不止,還用莫名其妙的吸引力拽着他滿天亂飛一通。
失控又失序的五條悟在牽引并行的極速飛馳中,與沿途障礙物一路硬碰硬,順便還吐掉沖進嘴裡的砂礫懸浮物,張大嘴巴,生怕聲音傳達不到她的耳朵裡那樣大聲問詢她,他們要去哪?
她一副狀态外的樣子,還有點小驚訝:像是在雙人自行車的前座,發現後座比她還努力蹬腳踏闆的家夥,居然不知道他們此行目的地那樣驚訝。
可她沒有鄙視他未經思考的沖動之舉,還是很溫柔地用實際行動解答了他的疑問:哦,你不知道嗎?飛向自由。
自由?什麼是自由?它長什麼樣?住哪裡?我們跟它什麼關系?為什麼是我們去找它,而不是它來找我們?
現在想想,那會兒的行為初衷簡直抽象和無厘頭到了極緻,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麼作為評價才好。
......總之,人總要向前看,五條悟不會為童年遺失枕畔的夢而回首往顧,或是停滞不前;也從不會為自己做出的任何選擇後悔,或是為那些已經失去的東西難過太久。
可是壞就壞在她的離去,不是象征一切終結的句号,也不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問号,或是一個不歡而散的驚歎号,而是一個心意相通,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後,未完待續的逗号。
他未曾得到,也就談不上失去,是以抓心撓肝,輾轉難眠。
總覺得她恐怖之餘,又忍不住想要再靠近她一點。
現在她近了,像個缥缈絢爛的夢境走入現實,帶着一百個秋天的梧桐,如雲霧般随風零落黃葉的相思,堅定地,軟乎乎的拉住了他的手。
他卻像葉公好龍,向來無所畏懼的心中倏然生出膽怯,生怕她變得乏味,與記憶中相悖——人的本性總是對格外上心的事物尤為挑剔;驕傲之人,也慣于将自慚形穢之感歸咎他人的無心之過,繼而倒打一耙說:是你配不上我的期待,如此而已。
如果說六眼被動收集信息的功能,讓他無時無刻不處在嘈雜熱鬧的大型集會中央,那麼胡桃的存在就能讓那些聲音全部熄滅,沉入水下。
每每當他望向她的時候,總感覺世界都暗了下來,唯有一束光突破厚重的雲層聚集在她的身上,而她望向他,無聲訴說着這裡有且隻有他們二人。
迅速且有效的緩解大腦焦慮。
趨利避害是人性本能,面對如此好用的存在,他本該順水推舟,就此罷休。
甚至不該表露一點不滿,給她對症下藥捧着哄着,維系關系,用得上就行。
可是思緒紛雜,感性害怕,她眼中曾經令他心馳神往的東西消失不見,淪為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