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隻見地面已經燒得發紅,夏盈初命人将白酒陳醋倒進坑中。
乘熱氣将簟子連帶着骨骸一齊放入其中,最後以藁薦遮定,如此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夏盈初這才讓人将屍骨擡出。
此時正是晌午,日頭正大。夏盈初手持紅油傘遮在屍骨上方,溫玉卿蹲下身仔細查看着屍骸的肢骨、腿骨、胫骨。
隻見骨上雖有損折、齒痕,斷裂處卻白皙無血。
夏溫二人對視了一眼,緩緩起身收傘。衙役們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直到聽到夏盈初命他們将屍骨帶回去。
孟昭明撓了撓頭,茫然地看了看低頭寫着什麼的溫玉卿,又看向往前走的女子。快步跟上夏盈初後,不解地問道。
“大人方才…”
“驗屍咯。”
女子輕笑着說道,孟昭明知道她是從京城而來,卻沒想到她還會這些奇怪的法子。
“孟捕頭,我記得你說過,段屠戶是在山上捕獵的時候不慎被野獸咬死的?”
“不錯,是在十五年前的冬天。當時負責此案的正是吳知縣,那時正值年關,吳知縣憐憫段周氏孤兒寡母,還贈與她二十兩銀子,段周氏這才得以撐下去。”
夏盈初微微一笑,笑吟吟地看向身後的男子。
“這麼說,吳知縣可真是個愛民如子的好縣令了。”
“是啊,吳知縣在咱們青陽任職十五年,數次有升遷的機會他都拒絕。這次也是因為吳知縣的夫人患了急症,若是能到京城,定能遇到更好的郎中。”
夏盈初對于他的評價不置可否,四下随意地掃視着周圍。隻見周圍樹木叢生,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荒草雜亂,應當是鮮少有人上山。
“孟捕頭,這附近的墳怎都無人祭掃?”
又見一塊墓碑斷裂,夏盈初疑惑地問道。
“埋在這裡的都是些無人認領的屍骨,城中百姓的先輩都是埋葬在那邊。”
孟昭明指了指遠處,夏盈初眼眸一動。
“那為何段屠戶會埋在此處?”
她在卷宗中看到那位吳知縣将段屠戶埋在後山時還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可依孟昭明所說,為何獨獨将段屠戶埋在此處?
“大人有所不知,在我們澄州有這樣的習俗。倘若一個人不幸遇害,最好是将他的屍骨埋在遇害之處。”
“這是為何?”
夏盈初微微驚訝,難不成連祖墳都不能入?
“夭折的和意外身亡的人,在我們澄州一帶屬于橫死,身上都帶着前世的孽債,所以今生才不得善終,是以這些人都不能葬入祖墳。”
“而他們的靈魂會留在喪命之處,倘若屍骨遠離,怕會化作厲鬼危害他人。”
孟昭明沉聲說着,他并不贊同所謂的前世孽債,更不認同将屍骨埋在荒野。
隻不過,數百年來都是如此,無人覺得不對。
夏盈初輕笑,眼中晦暗不清。沒有再說什麼,待溫雪二人趕過來,這才一齊往山下走。
見不是往衙門去,孟昭明疑惑地問道。
“大人,我們這是…”
“當然是去見見段周氏的東家,你不是也奇怪為何她的工錢要比其他繡娘的高?”
夏盈初笑吟吟地側過臉,孟昭明不好意思地輕咳。他昨夜的确偷偷到馮家查過,沒想到她連這個也知道。
“屬下知錯。”
瞞着大人擅闖民宅,這等行徑倘若讓其他人知曉,隻怕要引起民憤,孟昭明低下頭誠懇地認錯。
“查到些什麼?”
預想中的呵斥沒有出現,孟昭明一呆,随後搖了搖頭。
“布莊裡隻有近兩年的賬目,而馮家的書法裡并沒有有關布莊工人們的信息。”
夏盈初微微點頭,料想這些資料應當都在韓掌櫃那兒了。
确認了方向,四人往馮記布莊而去。
……
“夏大人,不知夏大人今日來此,是…”
韓世榮一見到走來的女子便揚起了笑,笑吟吟地躬了躬身不解地詢問。
“韓掌櫃,本官今日來是想請教你一些事。”
“不敢不敢,大人問話,草民定當知無不言。”
韓世榮帶着四人往偏廳而去,關好門窗,韓世榮惶惶地站着,不知道她要問什麼。
“韓掌櫃不必緊張,坐吧。”
夏盈初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
“多謝大人。”
韓世榮緊張地坐在夏盈初對面,左右坐着孟昭明和一位冷着臉的女子。
“不知大人要問草民何事?”
“本官聽聞段屠戶在十五年前不幸遇難,之後多虧了馮老闆好心收留段周氏,這才讓他們母子可以活下去。”
韓世榮連連點頭,提起段周氏他便氣得牙癢癢。
“我們老爺心善,不僅收留了段周氏,還将她的月錢提了些。哪裡知道段周氏就是個白眼狼,竟然夥同趙天賜做出這般事!”
“如此說來,段周氏在布莊裡也待了有十五年了吧?”
韓世榮搖頭,夏盈初眼眸一動,示意他說下去。
“其實段周氏來布莊是十四年,那一年間她都在鐘靈寺,為段屠戶祈福。”
夏盈初眼眸一閃,似好奇地問道。
“那這一年間段周氏都是靠什麼賺錢?賣香囊嗎?”
“應該是,聽說她早在二十年前便在鐘靈寺販賣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