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耳廓通紅,耳垂像是要滴血,在他懷裡仰着脖子,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懷抱太暖,那隻手太溫柔,夜色又太靜谧。
還沒等他搖頭,那個溫和的聲音又道:“會不會怪我?”
少年凝了凝,逼自己從低啞的喘息中擠出聲音:“……什麼?”
“這段時間在公司裡,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何殊輕聲說。
“很委屈、很累……對嗎?如果不是我要你來盛豐工作,你本不必忍受這些。”
少年這幾天在盛豐的遭遇,他其實都看在眼裡。
他把姜灼安排在沈秘書手下,一方面離自己近便于看顧,另一方面是因為沈信帶領的助理團中都是性格和善能力又強的精英,是他的心腹,不會為難一個十九歲的少年,反而能對他多加關照。
但何殊能做到的終究有極限。
他沒辦法控制人心,也沒辦法監控某些閑言碎語,更何況,盛豐并非鐵闆一塊。
雖然姜灼是很勤奮、很聰明的好孩子,但對于擠破頭皮才在公司裡占有一席之地的員工來說,一個隻有初中學曆的十九歲小孩,進來得未免太容易。
于是明裡暗裡給少年使絆子、各種難聽的流言在暗中湧動,不少都是那些與何殊不睦的股東們散布的、關于他和少年之間的關系的極為惡意的揣測。
比如“包養”,比如“情人”。
那些人不會在意一個十九歲孩子的去與留,但一切可以拿來刺傷何殊的東西都會被當作武器。
少年是被無辜利用,被他牽連到了這樣惡毒的謠言中。
在這樣的惡意裡,還不太熟悉公司事務的少年會受到怎樣的刁難是可想而知的。
雖然少年一定會成長得很快,最終長成可靠的青年,但在他擁有足夠的能力之前,必然要經曆這段無比艱難的時光。
何殊覺得,小朋友有資格怪他。
空氣靜默了一小會兒。
少年的喉嚨動了動,卻始終沒開口。
他想說,如果沒有先生,他說不定早就爛在了哪個臭水溝裡。
說不定已經和姜通海同歸于盡,拉着所有惡心的人一起下地獄。
是先生說他是好孩子,地獄不是他該去的地方,他應該好好地活在人間——因為先生這樣說,所以他才放棄了那些可怕的念頭。
先生讓他活在人間,他就在人間陪着先生。
陪着先生做他想做的事。
也理應陪着先生面對那些惡意。
那隻手不緊不慢地給他揉着太陽穴,并不急着要他的答案。
在那樣從容的力道裡,幾日淤堵在胸口的焦躁仿佛也慢慢平息。
少年握着那隻手,把它攏在胸口,挨着心髒。
“我不會再給那些人機會,拿我當傷害先生的武器。”
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我會向他們證明,我有能力在這個位置上呆下去。”
他不覺得那些惡意有多麼難熬——他能力不足是事實,被人看不起再正常不過,就算那些人背後有被刻意撺掇的痕迹,他也接受所有人對他的質疑。
不會的東西他可以學,沒人願意幹的髒活累活他都能幹,覺得他學曆太低,他甚至可以重新撿起書本考上大學——他可以花上比旁人百倍千倍的努力,直到有資格站在先生的身邊。
他遲早會向所有人證明,先生的眼光沒錯,他會是個能力很強的精英助理。
他唯一在意的是那些流言——那些揣測他與先生關系的流言,他從不覺被折辱,他隻怕折辱了先生。
……他怕自己聽到那些流言之後,心口那絲陌生的異樣折辱了先生。
何殊看着少年沉黑的眸子,棕褐色的眼睛裡笑意很深。
“我們現在算不算戰友?”
他忽然道。
少年看起來好像被這個詞擊中了心髒。
戰友……戰友。
他是先生的戰友,是先生信任的人。
他喜歡這個詞。
何殊笑眯眯地擡起右手,少年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又很開心地和他輕輕擊了個掌。
從現在開始,他們就是擊掌為誓的戰友了。
何殊說:“作為戰友,是不是要一起面對困難,誰都不能逃避?”
姜灼用力點頭,他很願意替先生分擔壓力。
“那麼,”何殊笑着揉他的頭發,“以後遇到難跨的坎,盡管來問我吧。”
姜灼一怔,完全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個。
“沈信給你的那些資料,不是很難懂嗎?”何殊笑,“我可是一直等着你來問我呢——為什麼不問我?”
他好像有點傷心地歎氣:“為什麼你甯願花上十倍的時間,不睡覺也要硬啃掉它們,卻不願來隔壁卧室問問我呢?”
“我應該還算有一點資格,當你的老師。”
他知道,很乖很懂事、又過分緊張他的身體的小朋友,當然是不想讓他勞心傷神。
他是明知故問。
“我們可是戰友。”
颀長的手指點了點少年的掌心,那裡還留有擊掌帶來的餘溫。
“所以你的問題,就是我的問題。”
“我是個有強迫症的人,解決不了今天的問題,晚上是睡不着覺的。”
姜灼:“……”
那隻把他拉上床鋪的手,又把他輕輕推下了床。
“所以,為了讓我晚上睡個好覺,把那些資料拿過來吧。”
強詞奪理又胡攪蠻纏的人有一雙很會笑的眼睛。
“小戰友,我教你,我們一起解決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