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改元,按李寒的意思是和皇太子冊立放在一塊,以示隆重。
他拟的幾個年号送來時,鄭永尚正給秦灼擠膿血。蕭恒從一旁守着,在紗巾上抹好藥膏,往前遞到鄭永尚手中,自己拿着血污浸透的紗團,低頭靜了好久。
秦灼趁着空隙道:“你先出去。”
鄭永尚沒好氣道:“就讓陛下在這裡看着。”
秦灼臉沖向榻裡,一聲不吭。等鄭永尚收拾好出去,他扭頭見蕭恒手足無措地立着,好笑道:“你站那麼遠幹什麼?”
蕭恒這才回過神,放下換下的紗巾去端酥酪,碰到盞子時又想起自己沒洗手,忙去涮了一把,這才端盞從他身邊坐下,問道:“要吃嗎?”
秦灼道:“要吃。”
蕭恒便将他抱扶在懷裡,自己端着盞喂他。秦灼被他如此服侍十分不習慣,便道:“我自己來。”
蕭恒這才将盞遞給他。秦灼慢慢吃了兩口,皺眉道:“怎麼是溫的?”
“我叫阿雙隔水燙了燙,現在天冷,你不能吃冰。”
秦灼失笑道:“肚子裡這個都出來了。”
蕭恒道:“你好害胃疼。”
秦灼攪了兩下,臉上看不出情緒,突然說:“我不想吃了。”
蕭恒便将碗接過放下,又問:“要睡一會嗎?我把窗關上。”
秦灼道:“剛睡醒。”
蕭恒點點頭,從身後抱着他,兩臂所觸隻覺得瘦。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阿雙找到一隻甘夫人的舊香囊,也照着縫了一隻,你要不要瞧瞧?”
秦灼看着他虛環在自己身前的手,輕聲道:“重光,你不用這樣。你……不欠我什麼。”
蕭恒許久沒有說話,他臉靠在秦灼頭發上,秦灼也看不見他神情。隻覺得小股氣流一下一下吹着發頂,忽快忽慢,過一會方聽蕭恒道:“你之前說,不要在一塊了。”
秦灼又心酸又好笑:“我和你說了這麼多話,你就記住這一句?”
蕭恒不說話,抱他的手臂又緊了一緊。他戴扳指的手握住蕭恒,緩緩與他十指相扣,輕聲道:“那是之前說的,今天不作數了。”
他聽見蕭恒胸膛裡忽然擂鼓般咚咚咚地響,接着,那人從他頭頂吞咽一下。他擡頭看着蕭恒,笑道:“阿玠記在你這裡,我就是不要你,也不能不要兒子啊。”
蕭恒說不出話,将臉埋在他頸窩裡,呼吸時深時淺,緊緊抱着他。
秦灼見他左頰仍高高腫着,便反手摸了摸,問道:“子元打的?”
蕭恒笑道:“沒有。”
秦灼不理他的謊,直接道:“你活該。”
蕭恒忽然笑了一下,道:“是,我活該。”
秦灼用額頭抵住他。
他們影子落在簾上,疊成鴻雁交頸的花紋。李寒已到了簾外,立即制止了要叫蕭恒的阿雙,自己往暖閣裡吃茶去了。
太陽好得很,透過窗曬着,人陶陶如醉,暖如暮春。秦灼突然道:“你也上來。”
蕭恒便将他往裡抱了抱,自己脫靴上榻,挎過肩頭摟着他。秦灼揭了被衾過來,将他一并蓋住,就這樣從被子下握住了他。
蕭恒多日沒碰着人,哪裡受得住這個,忙捉他的手,警告道:“少卿,你有傷口。”
秦灼沒有理他,手法細緻又輕柔,低聲叫他:“六郎。”
“我好想你。”
他此話一出,蕭恒在他手中突地一跳,呼吸立刻粗重起來。人也不再阻攔,一隻手攬着他,靠在榻邊将頭仰過去。
氣息破碎着,不知道是誰的。
蕭恒在他耳邊喘着氣,秦灼合上眼,偏頭咬他的喉結,臉來回蹭着他脖頸,顫聲說:“我好想你啊。”
沒有比這更動人的話了。
蕭恒挾住他的臉,狠狠吻住他。
活着真好啊。
***
“因殿下尚未成年,冊封典禮便是内冊。陛下無立皇後,禮儀步驟便稍作删減,但大君如何出席,臣欲于陛下商榷。”李寒将文書遞過去,“大君是諸侯,為臣;殿下是儲副,為君。依禮制,大君需向殿下行跪拜大禮。但從人倫看,沒有父拜子的規矩。”
他去端茶盞,燙了一下手,不動聲色地松開,又道:“殿下冊立當日,大君能否退避?”
“兒子受封,少卿必須在場,”蕭恒拿着文書沒有打開,“我想讓他一起登壇受禮。”
李寒沉吟片刻,道:“但古往今來,沒有這個禮數。”
“我登基前是先在南秦祭的天。南秦是第一個正式承認我的諸侯國,我若以此為報,倒也使得。”蕭恒看着他,“冊立皇太子需要有兩名禮者,各為正、副之使,我的意思,少卿和你一起擔任。阿玠還小,就叫少卿抱着他同受朝拜,這樣說也挑不出錯處。”
李寒點頭道:“陛下思慮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