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恒不置可否,突然問:“你和段映藍之前分屬兩地,如今是怎麼個住法?”
在這兒等着呢。
秦灼整整衣襟走過來,邊想邊說:“這倒不打緊。我們在邊境建立宮室,晚上洞房,清晨各回各鄉。”
蕭恒看他一眼,由得他胡說八道。秦灼便從他跟前立住,哈哈笑道:“想什麼呢,我和她成親的時候,你兒子都四個月了。”
他拉起蕭恒一隻手往小腹上貼,像蕭玠之前還在這裡一樣。秦灼慢慢揉搓他的指節,衣底蘭香襲人,連氣息都熱起來。他笑意極濃,呵了口氣道:“陛下,你吃味啊。”
蕭恒鼻息沉下來,深吸口氣,握住他腰間玉帶往身前一拉,低聲道:“你别挑弄,要走就得騎馬。”
秦灼拉着他的手往下撥,笑道:“我腿痛,坐車不行嗎?”
蕭恒眼一暗。
他隻蹬了靴子,底下沒穿。
秦灼挺了挺腰,往前遞了遞,氣息開始紊亂,但猶能咬得清字,哈着氣笑道:“為了你,我把今天的事都推了。”
“你愛怎麼弄怎麼弄。”他輕聲道,“一走小半年呢。”
話剛出口,秦灼便低低啊了一聲。
蕭恒不作聲,隻用指上繭子慢慢磨着。他左手仍抱着蕭玠,蕭玠這會不困,正擡眼看秦灼。秦灼冷不防和兒子對視,蕭恒又蹭着地方,從尾椎往上俱是一麻。
蕭恒突然松開手,秦灼兩眼一花,險些沒能站穩。同時聽得門外叩了叩,阿雙在外頭道:“陛下,到時辰了。”
蕭恒剛一張嘴,秦灼便揚聲道:“告訴李渡白,陛下今日不上朝了。”
蕭恒卻将手拿出來,打斷他道:“阿雙。”
阿雙便推門進來。秦灼正背身立着,蕭恒右手也背在身後,将蕭玠遞給她,道:“抱太子出去。所有人,都出去。”
阿雙看他們一眼,低頭抱着孩子走了。接着,重重門扇閉合。
秦灼緩過勁來,咬了點嘴唇,面朝着蕭恒,似笑非笑地倒退着往門邊去。他把靴子蹬掉,走到門前,也将玉帶鈎解開,抛手丢在地上,作勢要開門般,問道:“都出去——那我也走?”
蕭恒沒說話,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影子将秦灼整個人罩住。
秦灼張了張嘴,用氣息無聲地說:
吓、死、我、了。
蕭恒盯了他一會,一把将人扛在肩上。
秦灼被他扔上了床,窗上葉影一碎,鳥影也驚飛了。蕭恒壓上來時秦灼大笑起來,計謀得逞般叫他,蕭重光啊。
不一會,便聽他哽咽着喊,蕭重光啊。
***
四月二十七,天子賜南秦政君婚儀,出皇太子為使,秦君奉而南下。
五月十六,儀仗過大明山。
五萬裡山色,三千頃湖光。
大明山如蟄龍,鱗甲青翠地伏成山勢,龍首吐了漫天白雲。秦灼在龍尾處勒馬,他聽見摩天處蒼鷹的嘯聲。陽光所至之處,均是光明神的普照。
這才是屬于他的地方。
面前是一條寬闊長河,與山同源,難望盡頭。日光下河水如金,據說是暗神浣洗金衣之處,故名曰“金河”,轉譯過來,即是母親賜福之處。南秦嬰兒出生,都要取河水澆灑,意在洗去塵垢,質本潔來。
秦灼跳下馬背,對左右道:“請皇太子鶴駕。”
阿雙從車中走下,将蕭玠遞到他懷裡。
蕭玠已有四個月大,撤了襁褓,便穿着錦面的黑衣黑鞋,頭戴一隻小巧的虎頭帽。見秦灼張臂,也揮舞胳膊要找他。他手上系着三枚銅錢,熠熠如龍鱗。
秦灼抱着蕭玠緩步走至河邊,面向南方跪下。同時,他身後衆人齊齊拜倒。
他掬了捧河水,向蕭玠額上灑了三灑,繼而雙手穩穩抱着兒子,托舉過頭頂。
這是會吓哭孩子的舉動。一片靜默裡,蕭玠沒有哭,隻是笑。
在他身後,不論梁臣秦臣,一起放聲高呼道:“皇太子殿下千秋無期!”
于是五萬裡秦山秦水共同相和:皇太子殿下千秋無期。
秦灼擡頭仰望蕭玠,似仰望太陽。
兒子,千秋無期啊。
正在這時,金河對面的平原上,刮來一片連天的火燒雲。
是旗幟。
南秦的白虎赤色王旗。
陳子元驅馬過來,大笑道:“來了。”
秦灼抱着蕭玠起身,目視前方。
大地隐隐震顫,河水也飚流起來。那片紅雲泱泱卷來,雲下是一字排開的人馬,足有千衆。同時,兩輛車駕趨行,載樂師奏秦鼓。鼓聲搖蕩,如同雷聲。
他們在河對岸停下,當先一支馬隊卻依舊向前。
一個紅衣人為首,打馬越河而來。
金河并不算淺,行至河心水已沒至馬腹,但沒有人停住。那五十餘人即将行至對面時,為首者跳下馬背,踩着河水快步上來。
那人對他單膝跪倒,抱拳高聲道:“臣秦溫吉,恭迎大王還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