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看书网 > 奉皇遺事 > 第77章 七十二 新春

第77章 七十二 新春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蕭玠疑惑道:“為什麼要講給阿爹聽?”

李寒大聲咳嗽起來,笑得斷斷續續,道:“誰生的和誰親啊。”

蕭玠解釋道:“我阿耶沒有對阿爹許諾呀,從來都是阿爹攔着不叫我和阿耶睡,阿耶說晚上抱着臣連湯婆子都省了。”

居然很有道理。

李寒往旁邊一瞅。沒成想有人在外是個皇帝,在家連個湯婆子都不如。

蕭玠再接再厲,拽了拽秦灼袍角道:“阿爹和老師一起睡,那、那今天晚上,阿耶和阿玠一起睡好不好?”

秦灼看了眼蕭恒,大笑道:“殿下說的是,全依殿下。”

李寒安慰地拍拍蕭恒後背,也站起來揖手道:“天色不早,臣先告退。世族圈地之事裴蘭橋已寫好奏疏,陛下慢慢看着。”

見他要走,蕭玠忙跑到他跟前,一雙眼睛滴溜溜望着他。李寒看向秦灼,便蹲下.身微張開雙臂,“臣僭越。”

蕭玠扭股糖似的鑽進他懷裡,和他咬耳朵:“老師也留下來好不好?”

李寒笑道:“留下來罰殿下抄書嗎?”

蕭玠往後縮了縮,還是道:“抄書也可以的,字少一點就可以。”

“臣教殿下一句話:,需日後領會得——小别勝新婚。”李寒笑着和他咬耳朵回去,說罷便将他放開,從袖中取出一物遞給秦灼,“臣的新春供奉。”

那是一部書稿,蕭玠踮腳看封皮,一個字一個字念道:“《奉皇遺事》。”

秦灼笑道:“你那部《元和玉升》作得長,我去年才看完。這本倒薄了不少。”

李寒也笑道:“奉皇年才開了個頭,剩下的臣正寫着,大君想瞧,臣每年完稿就送一段過來。”

“我可算知道你學生這些套話跟誰學的了。”見李寒告辭,秦灼向殿外囑咐,“雪怕下大,給大相拿把傘。”

他回頭,正見蕭恒走上來。兩人挨得極近,秦灼便往後一閃,正好擋住蕭玠眼睛,輕聲道:“你兒子在。”

蕭恒将大氅給他解下來,隻捏了捏他凍紅的耳朵,柔聲笑道:“新年快樂。”

蕭玠聞言也擠到他們中間,仰着臉叫道:“新年快樂!”

外頭煙花放了,夜空被照亮,連同秦灼如含波光的眼睛。他握住蕭恒的手,輕聲說:

“新年快樂。”

***

自太子兩歲移殿後,守歲皆在東宮。他們兩個坐在屏風外,秦灼撥弄炭灰,蕭恒就剝芋頭給他吃。

殿門沒開,夜裡香鼎也是空的,隻是梁楹皆結紅绶,瓶内也新插上青松枝。細語喁喁,炭火輕響如爆燈花。

蕭玠參與不了守歲的活動,不到亥時便從秦灼懷裡打瞌睡。半夢半醒之際,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自己被挪到榻上,而屏風上皮影似的人形湊近,人頭重疊在一起。

他聽見一些奇怪的響動。

抵在屏風上的人似乎是阿耶。他背部的白虎紋樣被燈火透出來一點,似丹紅陶器的泛黃圖騰。屏風像被一下一下緩慢地楔着,咯棱、咯棱、咯棱地響,阿耶被捂着嘴,極痛苦地喘氣。

阿爹小聲道:“莫叫喚,阿玠在裡頭。”

阿耶像含着什麼東西,囫囵着道:“當着兒子,你……你什麼東西……”

阿爹似笑了一聲:“别不講理,是誰撩撥?”

阿耶低低叫了一聲。

蕭玠撐開眼,勉強認出舉在阿爹頭頂的是阿耶的雙腳,一隻尖尖的,看來還穿着舄,另一隻腳趾的影子反複蜷縮。屏風每晃一次他都聽見阿耶咽下一半的哽.咽,他斷定阿耶在哭。

他就這麼醒了過來。

蕭玠心裡很難過。阿爹和阿耶平日裡和和氣氣,但大過年的,阿爹居然像審訊犯人一樣審訊阿耶,這叫蕭玠難以忍受。

他從榻上爬下來,光着腳跑出去揉着眼睛大哭:“你們不要打架好不好。”

如果蕭玠沒有把眼睛擋住,他一定會疑惑:阿耶的下裳為什麼和阿爹的玉帶一起扔在地上,阿耶為什麼把腿架在阿爹脖子上,阿耶的臉為什麼這麼紅,他滿臉淚水,為什麼依舊這麼快樂?但他揉着眼,隻聽見阿爹和阿耶幾乎同時發出的低吼。

阿爹當即拾起大氅把阿耶蓋住,抱起他便往裡走,道:“阿爹和阿耶鬧着玩呢。阿爹怎麼舍得打阿耶,是不是?”

蕭玠咕哝道:“那,那阿耶為什麼要親嘴呢?他隻親阿玠的臉,阿爹也是。”

阿爹不料他這麼問,眉頭舒了幾分,聲音很柔和:“是喜歡。”

蕭玠便追問:“你們不喜歡阿玠嗎?為什麼不這麼親阿玠?”

這時,阿耶隔着屏風喊了一聲:“六郎。”

他的聲音有些啞,說了一句蕭玠聽不懂的話:“留裡面了。”

阿爹把他塞回被子團成團,自己擦了擦手再往屏風前去。阿爹好像半跪下給阿耶系衣裳,說:“先待一會,我看着他睡着。”

這成為蕭玠被排除在外的神秘活動,但作為太子,他很有探索未知的勇氣。他今夜睡得很晚,但裝睡得很成功。這是他一生中最傑出的一次越獄:當阿爹以為他睡熟後,他蹬着鞋子,偷偷随他們溜進寝宮。

于是他得以在此夜撞見雙親的親吻,在他還不知道親吻是什麼的時候。

甘露殿中,帳子全叫阿耶換成茜色紗羅,是入池的霞光、粼粼而澄透的胭脂或酒。他看見床帳撒落,映着阿耶披散頭發的身形。阿爹仍束着髻,枕着右臂倚在被衾間,和阿耶低聲說什麼話。

阿爹問,繼續?阿耶笑道:陛下,這麼問——你是不行了嗎?

阿爹定睛看他了一會,擡手撫上阿耶的眉骨,鼻梁,最後是嘴唇。阿耶頭微一偏吮.住了,阿爹的動作便有些僵,像阿耶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他的拇指從阿耶雙唇中滑出來,阿耶像仍仔細端詳他,而阿爹卻莫名受不住考較,慢慢坐起來。

紅色的波浪與夜色,多年後的太子蓦地想起紅塵二字。肯将紅塵腳,着我白雲屦。*阿耶也穿上潔白的鞋履,他和阿爹的皮膚在今夜變作紅色。他們紅色而腳趾光裸。

阿爹捧住阿耶半張臉,含住他的下唇,一點一點将它濡濕——像阿耶方才做的那樣。阿耶仍坐在那裡,直到阿爹的手指插進他頭發,他才将閉上眼睛,将嘴唇契合到完全可以包納二人口腔的空氣。

他的手握住阿爹的後頸,将自己慢慢放倒,這樣阿爹的身影就覆蓋了他一身,一身一人重的紅色影子,整個家國與山河的縮影。他将用自己的身軀承載這個,正如一直以來,正如現在。

三歲的太子退了出去,他并不覺得尴尬與羞恥,這也不是他這個年紀會有的反應。他将心中的異樣封鎖起來,等到奉皇七年他才找到了遲來的鑰匙——神聖。這在他主持祭祀時呼之欲出。

這神聖非九旒、九龍、朱舄、衮衣所施加,非禱詞與臣工跪拜所施加。是時,他着朱衣黑裳,割血于酒,持五谷過頂,三叩三拜。天光似绛似黤,太陽落在他身後,以一種仰望的角度将他照亮。照亮他時先照亮了谷稻。衆生之依存,民與吾之本。

他像找到源泉似,起身時忽然重窺那個透明的紅夜:紅霧、紅雪、紅幔、紅燭,紅色的目光與呼吸,他紅色的阿爹和阿耶。阿爹紅色的掌紋,阿耶紅色的嘴唇。一枚鮮紅的果實。可生赤烏,可生朱雀,可生山川,可生日月。他正是由此而來。簡狄吞燕卵而商誕,姜嫄步天迹而稷降。阿爹摘下紅果,它滑入阿耶的腹腔。太陽泳于天地的羊水,他趟在其間,孤身赴虞淵,那傳說中孕育太陽的子宮。眼前怪石經他一握,化作自雕梁墜落的燕泥,他的手指被洇成紅色。他撚着那點紅色坐到太陽的襁褓裡,似坐進東宮的榻上。他正是那太陽。

太子立在祭台中央,将稻谷沾血酒,上香似的插入一隻雙耳香鼎中,鼎中所積非香灰而是泥土。臣子跪倒,山呼千歲,他捧衣袖登辇,兩側宮人放落珠簾,左右以羽扇障面。此時他似乎聽聞辘辘遠去的車聲。太子正是在這時明白,一切都是由他染紅。

這是他七年來較圓滿的結業。他餘下的很長一段時間需要參透另一個問題:什麼是紅色。

阿爹的紅弓松脫了阿耶的朱弦,這是生離;老師紅色的心血從劍範裡鑄成兵器,這是死别;男孩的紅匕首将案席割裂,這是欲啖而不能;他紅色的眼淚哭幹在京都,這是苦思而不得。或生或死或悲或喜,紅色究竟是什麼?

這問題将糾纏他很久,或以新生結束,或以死亡作止。

而那将屬于白色的故事。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